楚雪泽听了这话,起身到书案边,提笔写下几个字,又走了回来。
“弟子这便将课业呈交于师父。”他双手恭敬拿着,好似恭谨的学生,逗得林静含也忍不住笑。
拿过一看,确实有了极好的笔意,“习字时仿的柳公的字,为何?”
“柳公字在书肆中售卖,是翻开来的。”
林静含一时哑炮,又起了感叹,这般努力和才情,当有更大作为才是,若脱了这火坑,也能盼一个前程远大。
“对了,你家是在哪里的啊?”林静含想更了解一下他。
“黄药村……想来,在北方吧。”只是当他能分清南北的时候,没不得自由身去寻找了。
林静含撑着下巴看雨,喃喃道:“黄药村……总觉得名字有些耳熟。”
“楚雪泽,黄药村。”他的话带着提醒,心里也不知是期盼她记起还是忘了。
“我想起来了!”她忽地转头,探身凑过来仔细端详他,“竟是半点不像了。”那时候在广霍城,这孩子瘦小又黑黄,难怪教她联想不到一块去。
她记起来了,“含娘……”楚雪泽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还说什么,自己的从前到现在铺开在她面前,能看到的都是狼狈。
“嗯,不应当是喊姐姐吗?”她挑眉,那些光景又重回了脑子里。
“你允许我叫你含娘了。”楚雪泽辩道。
林静含摇头:“但我更喜听那一声姐姐。”
“笃笃笃——”门被敲响,接着进来了一个小厮,还带了一套衣服,也是青色的,看见屋中二人端坐在窗边,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老鸨着急地打发来看情况的。
小厮赔着笑道:“雪泽公子,妈妈来催您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林静含说道,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已转成丝丝细雨。
回织云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晖园的门口,林静含替楚雪泽撑着伞,她先上了马车,朝他伸出手。
极修长的一只手,握得住剑和鞭子,在微凉的细雨黄昏中带着些许暖意,楚雪泽放上了自己的。
林静含轻轻一拉,将人拽进了马车里,消失在了帘子后面。
昏暗的车中,楚雪泽不慎扑在林静含身上,即使小心撑着两侧,两人也挨得极近。林静含嗅到了他身上药膏的味道,还有一股松香,是他房里常熏的那种。
楚雪泽不知她为何故意拉他,“为何这样?”既然有疑问,就问出了口。
“好玩罢了。”这话又是任性。
“你总这样戏耍于我。”他话里好像含着指责。
“抱歉……”林静含终于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羞耻了,赶紧坐好。
她这般和山下村里小孩扯自己喜欢的小女孩的头发有什么区别,实在是既讨厌又过分还不自知。等等,喜欢……?她被这个词吓了一跳,随即又释然,美人谁会不喜欢,她只是个俗人罢了。
想是这么想,之后一路林静含就沉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在说话了。
这沉闷的情绪也被楚雪泽察觉到了:“可是生气了?以后随你便是。”
林静含又闭上了那双眼睛:“我只在想,我什么时候离开了苏州,该跟你这个朋友道个别的。”
她这突然的转变让楚雪泽始料未及,她,离开,朋友?一字一个打击,让人心头空茫,不知该如何回话,他知道林静含不是在等一个回答,而是告知,她有离开的计划。
今晚的月儿挂不上了树梢,马车穿过安静下来的街市,乘着细雨在织云楼前停下了。
带掀开帘子下车时,他转头用只有两个人问她:“含娘,我们……只是朋友吗?”
白玉的面颊在雨丝里显得清冷又落寞,问完这句,楚雪泽却不等答案,转身便走进了织云楼。
林静含看着他的背影进了门,也没说出一句话。她是个极果断的人,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了兴趣。
可方才那一瞬间,她没能给出答案,她和楚雪泽……应该不算朋友。
林静含承认自己对他有极大的欣赏和兴趣,男女之间的。平日里也总有有意无意的亲昵举动,总想与他靠近些。可那有怎样呢,察觉到有一点喜欢了,就应该远离。
送楚雪泽回了织云楼后,林静含就回了郡王府领罚,为了防止老夫人心软,她没有请示自己去祠堂后边请了家法。
夜色渐深,闷闷的,扎实打到肉的声音在郡王府祠堂响起。
她和明挽珠说的自然不是玩笑,这不仅是罚自己的不谨慎,也是为了警告明挽珠切莫再任性妄为。
打完就哪也没去,打算回自己的院子睡了。谁知老夫人带着明挽珠早已坐在了竹阙馆里。
老夫人见人回来,又看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如何不知道她自己去领了家法,心疼不已,连她没有及时回来的事都不想追究了,只骂道:“是挽珠胡闹,你打自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