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娇哪里会听他的,逮到机会就一口咬了上去。
然后她差点没别驰宴给杀了。
那人满脸煞气,靠在墙上单手捂着伤口,岚娇蹲在旁边看他,不一会儿驰宴就昏死过去了。
看着那样子,显然是被饿和致命伤给折磨的。
她以前听村里的神。婆说过,要是周围没吃的也没喝的,人身上的血那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方才那人救了自己一命,她瞅瞅自己瘦的见皮包骨的手和脚,觉得自己不应该欠着他。
她在身上挑挑拣拣,最后叹气,无奈解开了衣袖,拿了驰宴腰侧的短刀就往心口那划了一刀。
这可真疼啊,疼的她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看着心口流出殷红色的血,她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她也就心口那还有点血可以给这个人喝了。
不过真的好疼啊……直到现在,岚娇都记得那股刻骨铭心的疼痛。
心口那个位置的伤痕,像是昨天才留下的一样,又开始泛疼了。
岚娇手轻轻顺了顺驰宴的头发,无声道:“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原来英雄二字,并不是谁都能担当得起的。
而你们,也应是意气风发少年郎,高歌策马到天涯。
第57章
先皇对驰宴的忌惮,在驰宴边北一战成名时,就已落下了种子。
他不是亲王,更不是皇亲国戚,而是一个穷地方出来的平凡人。
驰宴本就是异族,年少成名就已是超越了昭明的千万少年,一骑绝尘。
这在别人眼里,是一生都难以遇到的奇遇,更是耗费大半辈子都抵达不到的高度,可放在先皇眼里,便是不应该存在的。
他认为,能封王的人,就得是他们邵明的孩子,是流着他祖辈浓血的人,而不是一个半路杀出来同他亲儿子们抢位置的毛头小子。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先皇本对异族就颇为不满,可谁曾想到天下百姓都爱戴于这位少年将军,他的名号,可谓是响彻整个邵明,大家都知道朝中有为重臣,那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碍于面子和百姓们的拥护,先皇这才拉下脸给了驰宴一个异姓藩王的封号。
他知驰宴年纪轻,脾气性情都有些鲁莽急躁,自然待他也不薄,其他王爷有的,驰宴也都有,但也就只给到了这些。
驰宴为他上阵杀敌,带着邵明将士开疆拓土,如此对他有利的棋子,他又怎会不好好利用一番?
朝廷的人都知道,圣上对驰宴极好,赏赐那都是不眨眼的放话,惹了其他藩王那叫一个眼红脖子粗。
都想着法的出法子,想让驰宴吃瘪。
丰功伟绩多了,自然是少不了嫉妒和仇恨,不出几年,宫中流言四起,都道少年驰宴前途无量,居心叵测,拿那么多战绩,为的都是去笼络人心,逼皇上让位!
有人点了火,先皇便坐不住了,他本就不喜驰宴,之前那些待他好,都是做做样子而已。
驰宴信他如长父,无论什么,都会主动同皇帝说,包括要严加保密的军阵图。
“这便是你们部署的军列?”皇帝笑容温和,眼中是对驰宴的赞赏,“如此缜密,变化多端,不错!委实不错!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啊驰宴!”
“你真是邵明的“诸葛亮!”有了你,朕还愁找不到奇才吗?”
谁都不曾想到,笑容可掬的皇帝,会转身就将这幅军阵图叫人临摹下来送给了胡邦。
“要朕分一半荒野给你们?”
“可以。”皇帝笑着落下棋子,眸子闪过诡谲,“不过条件是,我要让驰宴死无全尸。”
“无论用什么手段,朕都不想再见到他。”
直到三将领军出征的那日,皇帝还亲自为驰宴披甲,拂缨,言语中尽是担忧疼惜,嘱咐他务必要万事小心,而自己,永远信在战场上的驰宴。
“朕就祝你们,凯旋而归!”
旌旗蔽空,威武鼓声响彻苍穹,战士们身披黑甲,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让人心神浩荡。
那明明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可每个人都走的那样决绝。
如今一想,那四字还真是可笑至极。
那一战,先皇从信中已然知晓驰宴丧命于黑涯,死相惨不忍睹,他按耐住如海浪般涌来的欣喜,开始迫不及待地让人在城中散发关于摄政王驰宴的流言蜚语。
有他公私不分、强抢民女、不守纪律,更有他贪污腐化,与敌军勾结,拉拢朝中大臣要逼皇帝退位。
一桩比一桩荒唐,一桩比一桩更不可信。
但可笑的就是,大家都信了,曾经的辉煌战绩,在这一刻,竟是显得一文不值。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策划的天衣无缝,直到——他看见了孤身一人回来的驰宴。
那天的驰宴很狼狈,亮甲破了,浑身上下都是伤,整个人像是在滴血一般,面色苍白的可怕。
但他走的每一步都稳当有力,像是在宣告众人,他驰宴,回来了。
皇帝恨意顿时填满胸口,抬手便打翻了满桌的菜品,看着那份捷报目眦尽裂。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活着回来?!”
“不是死了吗?!胡人不是告诉朕驰宴已经跳崖自尽了吗?!”
国师漠然:“皇上……摄政王带回了胡邦首领的头首。”
“那头首口中咬着一封信,那是……求和书。”
皇帝暴怒:“无用!”
自回京,摄政王驰宴性情大变,往日随和的他,如今眉眼间尽是狠厉与阴鸷。
他不止一次去质问过皇帝,但结果都是吃闭门羹,要不然就是随随便便就能搪塞他的借口。
他等了三年,也跟皇帝斗了三年,最后等到的,竟是一句轻飘飘的:“皇上重病缠身,已命不久矣。”
没等到第四年,宫中就挂满了白绫。
那日驰宴喝了许多酒,这十多年来的信任与欣喜,全都空付。
他一直以来自以为皇帝是真的欣赏他,才会将他留在宫中,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那人身边的一枚棋子而已。
什么保家卫国,什么昭明大英雄,都是屁话!
兄弟们为皇帝流的血,丧的命,数以百计,多少冤魂无家可归,可都不及这些狗屁道理!
都不及那个恶心至极的位置!
他居然敢赌!他居然真的敢拿几万战士们的性命去赌!
就算他死了,他的一条命,能抵得上千万兄弟们的命吗?
以为死了,就能草草事了吗?
驰宴恨啊,他当真是恨死了这些朝廷的狗官和这个荒唐的王朝。
将士们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路过家门口都不能回去,只得远远的看上一眼,兴许这一别,就是一辈子,青山埋骨,没有人能记住他们。而在这宫里的,踏上那汉白玉阶的人,不受风吹雨打,却能让百姓们记住一辈子。
可笑,驰宴“哐!”一声砸了酒坛,大笑不止:“当真是可笑!”
他再也不信这帝王家的人,那一腔热血,只剩下无尽仇恨。
看着刚登基的新皇帝昏庸无能,他只希望这个国家能早日覆灭。
“皇上。”
已是夜深,虽隔了几日,可驰宴仍是这幅样子,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眼底满是悲伤。
见驰宴不答,岚娇便翻了个身,又唤了一声:“驰宴。”
驰宴终于看她,“死去的战士们想必也不想看见这样的你,他们只希望,你带着连同他们所有人的希望与对这世间的眷恋,继续走下去。”
“你看,大家多么努力才把你救了出来,为的,就是想让你再看看那耀目的太阳,因为你真的真的很优秀,所以大家都是信你的,也相信,他们往日过的苦日子,在你的引导下,他们的下一代,兴许就能安稳上学,每天开开心心的回家,什么战乱与饥饿,都不再成为人们心中的惶恐。”
岚娇点了点驰宴的鼻尖:“英雄们一步步走过的路,都是在为我们披荆斩棘。”
她道:“平安昌盛,终会到来。”
我的大英雄这么优秀,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伤心啊。
翌日,岚娇起来个大早,齐羽与明曜的衣冠冢被驰宴立在青梅山,那里,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喝酒相识的地方。
因常年无人打理,杂草已高至人的半腰。
驰宴一路无言,他牵着岚娇小心走过了前面那段满是碎石的路,等有了落脚的地方,才轻轻松开了手。
那衣冠冢不大,两个小小的木牌立在那,显得有些孤寂凄凉。
驰宴放下酒坛:“我来瞧瞧你们。”
他倒了三碗酒,两碗放在了二人墓前,一碗放在了自己身前:“这次拿的是桃花酿,明曜你可别在说我小气了,为了一口酒同我争成那样,到底也是你的心性。”
“齐兄,你那女儿今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过她喜欢玩刀弄枪的,城里没几户人家敢上门来提亲。”
“小女娃生性随你,好动胆子也大,干脆就去衙门当了个仵作。”
“还有你大哥……”说到这,驰宴顿了顿,终是随意笑着道,“还是挺恨我的。”
“不过恨我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他一个,你说是不是?只是要托你在梦里告诉他一声,别再叫他妻子去捶宫门了,那门重,万一把自己手捶坏,那岂不是更恨我了。”
话落,一碗酒倒在了墓前,“你们尝尝这桃花酿的味道。”
朝阳初升,天光透过山峦撒了人满身荣光,墓前枯草轻晃,发出“飒飒”声响,像是无声的回应。
“是了,得给你们介绍介绍。”驰宴拉过岚娇,笑着道,“这是我妻子,姓岚名娇,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特别好,是我驰宴这辈子耗尽运气遇到的最明媚的人。”
“明曜,我现在可是有妻室的人了,那句没人嫁,往后可就不管用了。”
岚娇愣了一瞬,随即给二人行了礼:“见过二位将军。”
望二位将军来世肆意潇洒,平安喜乐。
也希望诸位身处异域的战士们,能魂归故土,盲心得安,不再孤单一人。
这潇洒人间,没了你们,尽是数不尽的寂寞和意难平,所以,来世,请再来看看这灿烂的人世间吧。
岚娇起身,抬眼望去,在这山巅上,抬手可触云,似一个回眸,就望见了旁人的戎马一生,而那棵枯黄的青梅,终是回春抽出新的枝丫。
第58章
这几日宫里倒是热闹了些。
除去走了的嫔妃,宫里先皇的妃子就只剩下了丽贵人,那夜她求见皇后,在外跪了快三个时辰。
岚娇要放人进来,但驰宴黑着脸不愿意,死死瞪着宫女,吓的宫女动都不敢动,最后他拗不过岚娇,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了进来。
“瞧你这样子,这是怎么了?”岚娇好笑道,“那丽贵人得罪过你?”
在她映像里好像就没有过。
驰宴皱眉:“不是我……是她这人本来就不是,不是什么好人,阿娇你是忘了她之前怎么待你的吗?且还在宫中造谣生事,污蔑你的名声。”
虽然他对那个什么丽贵人没有什么映像,但她对岚娇做的那些事情,他可都是记的一清二楚,如今还敢上门来找人,这不是当他是个死人么?
这委屈的语气,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驰宴自己被欺负了在给她告状呢。岚娇懂了,她点头:“那是她不懂事,做事鲁莽了,被狗……萧辕蒙蔽了双眼。”
一个嘴瓢,她差点又骂萧辕狗皇帝了。这年少轻狂嘛,谁都有这么个时候。
没驰宴瞪着,宫女们这才把人给带来了,丽贵人磕绊走了进来,但她没敢进殿,规矩立在了殿门外。
“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皇上。”
她朝岚娇行礼,跪地三叩首一个都没落下,比起往日,确实是识相安分了不少。
“起来吧。”岚娇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人转性怎的这么快,“跪了三个时辰也是不容易,你要说什么便在今日说清楚了,往后,我可能就不想听了。”
“臣妾……”
“别。”岚娇扶额,她最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自称臣妾了。
“别在我面前自称臣妾,第一你不是我的姐妹,第二也不是皇帝的妾,这么叫,不太合适,听着怪膈应。”
驰宴乖乖点头赞同道:“夫人说的是。”
岚娇: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叫夫人?
丽贵人咬唇,大胆抬眼朝驰宴看过去,可驰宴压根就没看她一眼,一直在给岚娇斟茶,目光自始至终都只是落在了岚娇一人身上。
她心中失望,难过垂下了眼眸。
有了这么个眼神,岚娇也懂了,丽贵人可谓是深藏不露,她之前猜的也没错,这人,心里确实是压不住东西。
“驰宴。”
“我在。”
岚娇寻思道:“我记得有人送来了些百花茶,我有些馋,你去拿一些来泡着吧。”
驰宴点头:“好。”
等驰宴出了大殿,她才挑明了道:“丽贵人可是钦慕皇上?”
她顾着丽贵人的面子,没当着驰宴的面说,不过这一问,到底也是把丽贵人的脸给问白了。
“不……”
“哦,我不信。”
没等她反驳,岚娇就给她一锤定音了,“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你每次看驰宴的眼神,跟看别的男子不一样,甚至是对萧辕,你都没有这般注视过他。可能对萧辕,你是喜欢上了他的银子,喜欢上那万众瞩目的日子,但对驰宴,就是最隐晦又不敢言语的感情。”
“你怕他会拒绝你,也怕自己会因此而打入冷宫,所以,你不敢说,但你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只是你没有想到,萧辕,居然真的会为了容柒皇后退位让贤。”
丽贵人一张脸森白:“我没有!”
岚娇挑眉,无所谓道:“好吧,你没有。”
丽贵人愣然,秘密被人窥见的不安与仓惶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从未与人说过自己对驰宴的钦慕,更无人知晓,她愿入宫为妃的目的是什么。
“没事的,嫁给皇上又怎么样,只要进了宫,每天都能看见他,机会那么多,害怕不能接近他吗?”
她也曾和众多少女一样,痴痴爱慕着那个立在自己心尖上的人,可现实又怎会轻易让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