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幼萝闻言踉跄了几步,险些没站稳,她是万万没想到爹娘死后都不得安宁。
胸腔里的愤怒和恨意叫她忍的生疼。
又听那被裴珩压着匕首的男子道,“那骨灰都在薛家那,姑娘若是想要,前去薛府取了就是。”
裴珩皱了皱眉,他微微使了点力,力道刚刚好,叫那人脖子上见了血,却偏偏不是血脉,死自然是死不成的,但这要再开口说话却是很难了。
那人捂着脖子,神情痛苦,想开口却发现出不了声,另一人见状连滚带爬地跑了。
裴珩掏出一面手帕,慢斯条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冷冷道,“还不快滚。”
那人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脖子离开了这里。
谢幼萝蹲了下来,发觉自己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她抹着干涩的眼,也不知是对谁说,断断续续着,“我……我要去,去找他们,拿回我爹娘的骨灰……他们怎么能这样,这样的残忍……”
裴珩走近,指尖在她发顶碰了碰。
谢幼萝红着眼,抬头,望着他,“三爷,您陪阿萝去吗?”
裴珩转过身去,“这件事太过蹊跷,你去,便正好合了他人的意,你可懂本督的话?”
他这话倒叫谢幼萝生了疑心,一切太过巧合。
方才一时生了情绪,没有去细细想,现在仔细一想,没准这就是一个陷阱,他们挖好了坑,就等着她跳下去才好。
方才那男子的话,是刻意引她去薛家,没准一会便去通风报信了,裴珩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割了那人的喉咙。
谢幼萝站起来,凑到裴珩跟前,满脸的无助,“那……那怎么办?”她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和欺负的小孩,恨恨地道,“我原是不想和薛家再有什么关系的,从前那些事过去也就罢了,可他们为了引我现身,竟做了这样的事,她再怎么也是我的姨母,怎么能这么狠毒,可是,”谢幼萝低下头,“可是,我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们这样为所欲为。”
说到这,她再次蹲了下去,抱紧自己,哭道,“是我,是我对不起我爹娘。”,她这时候不能立刻上那薛家将爹娘的骨灰抢回来,但是她不傻,包括今日在茶楼碰到薛白,都不能算作是巧合,薛白打轿子里看自己的那一眼,如今想来,越发的像是早就有所意料一般。
她抹了两下眼。
“哭什么,”男人弯下身子,刚劲的手轻易便将这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拉了起来。
她脚下没站稳,踉跄了几步,他牢牢掐住她一手可握的腰,两人距离不过一指。
谢幼萝泪眼朦胧的望着裴珩,嘴唇咬的微微泛白,许是方才哭的有些急,这会还微微喘着气。
“本督说过的话,你忘了么?”他低下头,望着她脸上的泪痕。
谢幼萝摇摇头。
“什么事,自有本督给你顶着。”
谢幼萝垂眸,睫毛湿漉漉的,搭在眼底,她嗡声道: “也……也包括这件事吗?”
他点点下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看到这个男人眼神忽然变得阴郁深沉,不过眨眼功夫,又是满脸的疏淡。
谢幼萝往前走了一步,取出出面粉色手绢,在他垂下的衣袖上擦了擦,那处方才沾了一丝血,血迹深深,她再次低着双眸,说话夹着一丝鼻音, “好,三爷说的话,阿萝总是信的。”
哪怕她知道,他这样帮着自己,不过是因为裴荀,若非裴荀,自个这点事,哪里能入他的眼,叫他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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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软骨头
这时候正是大家都歇息的时候,就连那水匪子都没声。
白越匆匆上了二楼,轻手轻脚地敲开裴珩的房门。
“爷,咱的探子方才传来消息,说是二夫人的人在我们出发第二日便跟了上来,一路跟到晋州,如今叫咱的人扣了下来。”
他欲言又止,便是他不说,裴珩也能猜得到。
这样看来,所有事都能捋顺了,薛家能放出关于谢幼萝父母的消息,想必是姚氏的人与薛家提前通了气,就是算计好的,她会在晋州停留,以她爹娘的骨灰引她现身。
“爷,那这人怎么处理?”
裴珩眼底阴沉,“先扣着,把诏狱里那些个菜都给他们来一道,留着一口气就成。”
诏狱是当朝权宦,司礼监掌印太监萧辞素日里审讯犯人的地方,这里头折磨人的法子都是他同萧辞一道一道琢磨起来,生死不由自个,进了这处,想要你死那你就得老老实实赴死,想要你活,你便是想死也得在各种抽皮剥筋的刑具中好好活着,甚至是那萧掌印高兴了,叫你陪上笑一笑,也得咧嘴笑起来。
白越不由得想起那情形,身子猛地抽了一下,那可真不是人能挨得住的玩意。
“找人暗中盯着薛府。”
“小的早就安排好了,”他知道裴珩这是准备出手了,他想起先前那探子说的,谢姑娘竟是薛家那毒妇的侄女,只怕——他想了想道,“爷,谢姑娘和薛家的关系,您知道的,到时若是她——”
白越不知道,谢幼萝是恨不得薛家家破人亡了才好。
裴珩不再说话,他躺在榻上,闭上眼,抬手示意他退下。
白越只得将话收回来,替他吹了灯烛,合门而出。
江河上的夜犹如天上那轮孤月,冷清又寂静。
裴珩脑袋里想着事,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吱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没有睁眼,手在榻上随意敲着,“怎么了?”
这时船只在江水里绕了一个弯,朦胧的月光从窗户里打了进来,屋里隐隐见光。
谢幼萝趴在那小窗前,歪着脑袋,终于说出自己好奇多日的问题,“三爷,您怎么认识那些水寇的呢?”
甚至那些水寇似乎还挺忌惮他,似乎只要他在的地方,那些水寇便瞬间没了气势,尤其是那水寇头子顾九昭,晚上回船上,他们是与顾九昭这群人一道回的,那人瞅着她整个人便凑了过来,她吓得往裴珩身边蹿,那水寇便不敢轻举妄动了,还邀请裴珩与他们一道吃酒。
裴珩没应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事想必是他的私事,大概是这几日相处,叫她以为这人是好说话的,谢幼萝慢慢缩回去,这时裴珩却出了声,“往后你就知道了。”
谢幼萝愣在那里,她点点头。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歇息。”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这窗前,一如第一次,单指在她额上轻轻一推,随后将那面窗喝合了上。
谢幼萝捂着额头,许是太过安静,安静到她的注意力分外的集中,对方做什么都叫她不由得细细感会。
就像他落下来的指腹,贴着她的额头,虽只有一瞬间,但那肌肤上的温度却久久未散。
谢幼萝惦着一双白嫩的脚丫子,躺上床,一脑儿窝进被褥里。
碧云从外头推门进来,见谢幼萝又将自己闷在被窝里,她过去将那被褥扯了扯,露出脸来,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好玩的,那唇边浅浅弯着,嘴里不时呢喃。
碧云摇摇头,外头起了风,阵的门声声响,她推门的功夫,银白的月光跑了进来,铺满一地,叫人觉着温柔极了。
*
接下来的行程很是顺利,五日之后,船泊在凉州码头。
这几日谢幼萝没怎么出门,直到今儿天一亮,白越过来喊他们,才知道已经到了凉州。
“……爷有事,先咱们一步走了,吩咐小的带姑娘过去。”他在前头边带路边道,这时后头顾九昭带着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朝谢幼萝这走来,碧云吓得抓紧谢幼萝的手,这会子三爷不在,这人岂不是要为所欲为了。
白越才挺身挡在主奴二人面前,再怎么也抵不过那几个身子壮硕的大汉,于是很快便被顾九昭的人拦了去。
顾九昭在谢幼萝面前站定,可惜美人遮了面纱,那容貌看不清,他正想抬手却听谢幼萝突然道,“顾公子,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他一个糙人活了二十来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顾公子,再加上姑娘家柔若春风的嗓音,顾九昭有些不自在和暗喜,就连说话声音也放轻了不少,不过样子还是做做的,他轻哼,“谁说老子要走的。”
“我们是要去凉山书院陆先生处,顾公子是要一道去么?”果然白越这话一出,那顾九昭脸上开始不耐烦,“陆先生五十大寿,若见了顾公子,想必也是一桩意外之喜。”
这话一出,顾九昭脸色变得不太好,挥挥手,立刻转身就走,吆喝手下人将那船家赶了下来,占了船,很快便扬帆去了。
“这陆先生是谁?”摆脱了顾九昭,白越领着她们上了一辆马车,碧云扶着她做好,心底着实好奇,“怎么那人一听便脸色大变,竟是直接走了?”
碧云见识少,不知道陆先生是正常,但谢幼萝却对此人一直有所耳闻,从前父亲也总在她耳边提起,每每提起总是叹惜不能向他问学。
陆先生其名陆应学,乃大业朝第一书院凉山书院的山长,曾是前朝皇帝尚是太子时的太傅,后来发生宫变,陆应学辞官隐退,回到凉山,创办了凉山书院。
文韬武略之才,放眼整个大业朝,无人能比。
当今圣上曾三次请其出山,都被拒了。
谢幼萝没想到,父亲曾想见的人,如今竟叫她有机会见着了。
他们的车马到了凉山山脚下时,便有书童打扮的人在那里候着,一路几十层的台阶将她们迎上了山,书院就在山顶。
谢幼萝是进了书院大堂时,才见到裴珩的。
他背对着自己,正躬身对那正位上的白须老人行着礼。
这样的裴珩是她没见过的,在她眼里,素来只有别人给他弯腰的。
小童子上去通了个声。
裴珩这才转过身来,淡淡望了她一眼。
坐在正位的应该就是陆应学,他打量着谢幼萝,道,“想必这就是璟之的弟媳,谢姑娘吧。”
谢幼萝闻言,微微怔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璟之应该指的是裴珩,至于弟媳——原来他是这么对陆先生介绍自己的么?想到这,她偷偷看了眼裴珩,只见那人点点头,“正是。”他说完,又看向谢幼萝,她虽低着下巴,但他依旧看的清,这人又在咬嘴唇了。
他心底莫名,又是谁给她委屈受了?动不动就咬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没出襁褓的奶娃娃,就差再舔手吮指,一套做全了。
裴珩眉心皱了皱。
改哪天非得治治她这毛病不可。
谢幼萝咬着唇,心底嘤嘤,她委屈呀,这人是忘了自己同裴荀已经和离了么?原于谢幼萝而言,她是什么身份,应该是无所谓的,可这会不知怎的,心底就是不畅快的紧,想做点什么泄泄气,若是这四周没了人,她觉着她是能做出直往裴珩身上扑,然后一口咬下去。
怎么想都觉得舒坦。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谢幼萝默默将这场发泄之壮举在那小脑袋瓜子做了一遍,完成之后,这才觉得呼吸舒服了些,她抬头,见裴珩背了身,于是便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好巧不巧的,那男人偏这时候回了头,谢幼萝的眼神来不及收回,两人视线就那么直愣愣地对上了。
谢幼萝有一点是不得不承认的,这和裴珩较劲的时候,是不能和他硬着来,稍微硬气一点,这人眼神就能刮你的心窝子,她在他跟前惯是会做软骨头的。
这不,不过瞬间,她眼底便装满了委屈和无辜,嘴巴时而咬着时而抿着,那双乌黑分明的眼睛眨两下,像极了想往人怀里蹭,想要被主人顺毛的猫儿,方才的忿恨不满荡然无存,仿佛没有出现过,就是他的错觉罢了。
当然不是他的错觉,这人肚子里那点东西,几斤几两,他比谁懂清楚,不过此刻也不是与她计较的时候。
他挪了挪步子,再开口声音惯常的冷静,没有任何情绪,“这是陆先生。”
谢幼萝晓得他这是同自己说,忙欠身道,“阿萝见过陆先生。”
陆应学点点头,着人为她安排了客房,待人走了,他捋了两下花白的胡须,方才他是看在眼里的,裴珩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性子如何,他最是了解,素来是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对着一个女人动了眉眼,他缓缓道,“璟之,这姑娘当真是你家老四媳妇?”
裴珩还想着回头怎么治她那咬唇的毛病,闻言思绪被打断,前阵子与陆应学送来的书信中,谈及裴荀之事,提到过谢幼萝,没想到,陆应学还记得,他拿起杯盏,轻扣那杯盖,不轻不淡道,“前阵子和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爷琢磨:这姑娘的小脑袋瓜子天天装的啥
下周日六千给你们看~!
第29章 心上人
晚膳是书院的小童子送来的,那小童子圆头圆脸的,说话一字一句,“三爷同先生在商议事情,姑娘舟车劳顿,想是累着了,便叫膳房做了吃的送来。”
那小童子走后,碧云给谢幼萝擦了擦碗筷,“这陆先生也不知同三爷什么干系,瞧着似乎很亲密。”
自然是亲近的人,方才他唤裴珩为璟之,想是裴珩的字,能这般的,裴珩对他很是恭敬,想来与裴珩必定关系不一般。
“这些事不是你我能打听的,”这丫头就是猫,好奇心太重。
主仆俩一起吃了饭,外头便已经见黑了。
山里的夜晚,格外的冷。
半夜里,碧云许是被冻着了,一下子便发了热。
谢幼萝慌乱中给她加了好几层被褥。这才匆匆出去找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找谁,那小童子早就不知跑哪去了,白越定是守在裴珩那头,至于裴珩,裴珩她也不知道这人住哪。
书院的院子里很安静,这会大家伙定是都歇下了。
她正手足无措的时候,院子另一侧的长廊里,一抹昏黄的烛光若隐若现,谢幼萝听光线的后头传来一道男声,”“谁在那里?”
随后又有人道,“少爷,兴许是书院的小童子,夜深了,咱赶紧回去吧。”
苏韫清素来是眼力好,这虽是夜里一抹身影,但依旧能看得出那是一个身姿纤瘦的女子,他一手抓过书童手里的灯笼,大步进了院子内,微黄的光直接打到谢幼萝脸上,苏韫清愣了半会才道,“不知这夜里,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在此处?”
那头碧云还病着,谢幼萝没有心思管这人是谁,左不过是书院里的学生,这样的话——谢幼萝问道,“不知公子可知书院里的大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