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上眼,在对方牵引下走了许久,又是上台阶,又是跨步,几乎将姜应檀所有的耐心都耗光,才终于到了地方。
傅则轻声询问:“我为殿下解开布条?”
姜应檀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你还不快些!”
等到眼前再没有了遮挡,姜应檀先是眨了眨眼,等适应了光线后,才定睛打量四周,忽然就看明白傅则带自己来了何处,又是为何这么做。
姜应檀似笑非笑地看他,故作不知,“带我来皇家别苑作甚?”
傅则为她撑着伞,指着前面那处已经结了冰的水池,“数年前,皇家别苑曾办了一场冬宴,殿下路过此处,曾大发善心救了一个男童。”
姜应檀慢条斯理截了对方话茬,“若是按着话本子,那男童应当是你,当时便对本宫一见倾心。于是多年来心心念念没有忘记本宫,所以一有机会,就去找陛下下旨赐婚。”
她眸中带着玩味的笑容,抬头看他,“傅大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闻言,傅则不禁哑然,良久才扶着额头叹气,“原来殿下已经看出来了。”
姜应檀摊开手,拖长了语调,“本宫也想装装傻,奈何傅大将军有些时候的表现……嗯,马脚露得太多,想看不出来都很难。”
“那殿下可生气?可不喜我故意隐瞒?”傅则难得有些紧张,踌躇问道。
话音未落,额头上就遭了姜应檀一记敲,用的力道有些大,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傅大将军,额头上不免泛起红来。
“啰里啰嗦,着实烦人!”姜应檀没好气地瞪他,“把我带来这里,总不会就这么些话吧?快些说完,没觉得这风忒冷吗?”
傅则失笑,顺从地开口,“夫人有一点说错了,不是一见倾心。当年我不过才十二岁,殿下也才过了七岁生辰,哪里有人能对未长大的女娃娃生出心思的?那时只记得恩情了。”
顶着姜应檀迫人的视线,傅则坦然往下说,“真正为夫人所倾心,应是夫人十四岁时,那次春日围猎。见到殿下骑着白马,在猎场中英姿飒爽地跑马,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夫人更好的女子了。”
听到这儿,姜应檀才勉强满意,复又得意起来,“赐婚一事,总归我没说错吧,必然是你这个坏胚子处心积虑要娶我,哼。”
傅则眉目含笑,试着将人搂入怀中,“夫人所言甚是,是我处心积虑想要求娶夫人。”
原本姜应檀觉得此言顺耳极了,可转念一向,又有些愤恨,冷声质问:“那你成婚后甩什么冷脸!不到十日,便去了边关,让本宫丢了好大的脸面!受京中他人嘲笑!”
傅则神色一顿,迟疑道:“难道不是夫人厌恶我,不想见我吗?我亲耳听见,夫人说多见我一眼都觉得厌烦,恨不得一辈子不呆在一处才好。”
这话说得姜应檀有些愣,什么时候的事?大婚日?
被他一提,姜应檀隐约想起来了些什么。
那日婚房内,她却扇之后,傅则便出去接待宾客。之后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过来,嘴上说是来陪她解闷,实则说得全是些风凉话,还有好事者故意说傅则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恐怕会让她受委屈。
姜应檀一贯好强,被说得也勾起几分被迫下嫁的怨气,先是疾言厉色将她们一一训斥了个遍,将人全数轰出去,然后才对着白芨不屑开口。
“傅则他胆敢让本宫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本宫多见他一眼都厌烦,必要将人打发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着面。”
“左右天下男人那么多,我瞧见顺眼的,收来当面首,不还是过得快活日子?”
……
此时一回想,姜应檀蓦然想起了自己语气有多嚣张,态度又有多么蛮横。倘若傅则对她早就存了情谊,又只是从“见他一眼都厌烦”听起,那后面的话可着实有些伤他了。
原本姜应檀是被人搂着,此刻她故意钻进对方披风里,双手环在傅则腰后,“是不是个傻子,偷听别人说话也只听一半。”
“前一句说得可是‘倘若他敢欺负本宫’,难不成你真敢这么做?”姜应檀假意瞪他。
时隔三年,傅则才听完当年完整的话,一时不知是感慨自己太粗心,还是怪自己太小心翼翼,不敢鼓起勇气去问个究竟。当时只想着,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厌恶,想着把他赶走,那不如他识相一些自己滚蛋。刚巧边关西北军不能一直没有将领,所以一言不发便回了边关。
哪里晓得里头还有这么些个弯弯曲曲!
“所以……”傅则低下头与姜应檀对视,忐忑开口,“殿下如今,可愿与我相守一生?”
他声线略有些绷紧,透着浓浓的紧张,显然极为在意姜应檀会怎么回答,仿佛她接下来的话能定他的生死。
天地间,细雪落下,轻巧地落在结了冰的水池之上,周遭一片静谧无声。
姜应檀忽的笑了,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笨死了,不然我是闲到发慌了,才在大冬天与你站在这里,回忆往昔吗?”
傅则唇边也漾出一抹笑来,将人搂怀里,忍不出轻叹出声。
时隔多年,借着一场意外的失忆“闹剧”,他总算拥住了那个最美好的姑娘。
余生必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