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婼神色冷凝,表姐看起来,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孟氏也很显然发现了这一点,悄悄地比了一下女儿纤细的手腕,忍住怒气,带着女儿与外甥女向正院走去。
看着怒气冲冲的孟氏,薛陵婼拉着表姐走在后面,悄悄询问徐文雅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徐文雅同表妹一向亲近,也不忍她担心,只推说过得很好,无什么不如意。
薛陵婼翻白眼,说:“表姐你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都能看出来,就说吧,是不是表姐夫欺负你了?”
徐文雅捂住她的嘴:“这也是你能浑说的。”
薛陵婼心里替她着急,道:“表姐现在不说,等一会舅母也必会替你抱不平。”
到了正院,孟氏先是带着薛陵婼拜见了孟家老太太,见了孟家的各位夫人,之后,便冲外甥女使了个眼色。
薛陵婼会意,拉着徐文雅道:“表姐,你我多日未见,咱们姐妹俩私下说会子话,可好?”
徐文雅半解其意,自然是应的。
到了徐文雅的住所,薛陵婼打量着周围,徐文雅的审美很好,这是一间非常温馨的居室,红棕木的桌子上放着一尊白釉玉壶春瓶,插着几枝新鲜摘下的粉红芍药花。
拔步床的旁边同样是一架红棕木的梳妆台,各色首饰脂粉不提,薛陵婼首先注意到台上放着一块尚未绣完的帕子,一根尖细的针还随意的被主人扎在上面。
绣帕上面压着本半旧发黄的书,她仔细看,是一本《纲鉴易知录》,这显然不是女子爱读的书,看样子是孟姐夫的了。
薛陵婼通过这两件小小的东西看到了它们主人的生活,丈夫在看书,妻子正绣着帕子,二人不时地的抬头,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这也不像夫妻感情不好,既然如此,表姐暴瘦的原因就只有婆婆了,定是孟家主母对表姐不好,她默默祈祷:希望舅母能在嫂子那里战斗力够强。
薛陵婼紧紧追问,没过一会,徐文雅就败下阵来,吐出了实话。
徐文雅与表哥定亲是在去岁冬天,还未定亲前,孟夫人看上了自己娘家的侄女,欲聘给自家儿子,与此同时,孟氏也相中了自家的侄子,想要将女儿嫁给他。
无奈孟夫人没有小姑子下手快,让孟氏抢在嫂子前面向孟家老太太提出了此事,孟夫人自然不甘心,同样向孟家老太太举荐了自家侄女。
这两项一矛盾,孟老太太肯定是偏帮女儿不帮媳妇,于是乎,孟夫人悲剧了。
徐文雅嫁进来后,孟夫人这当婆婆的看她各种不顺眼,处处为难,立规矩,虽然有当太婆婆的外祖母在一旁协调,可也没有多大帮助,在古代,婆婆管教儿媳妇,天经地义,想要为难一个儿媳妇,多的是办法。
成亲不过两个多月,徐文雅便以是有苦难言。
薛陵婼听的后怕,她的祖母在阿娘未过门前就已经去世,所以阿娘一进门便当家作主,自在的很,后来住到外祖家后,舅母是个和善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舅母磋磨儿媳妇,就忘了古代还有恶婆婆这类人物。
她忍不住替表姐出主意:“孟夫人看重儿子,表姐您不如请表姐夫去劝劝孟夫人。”
徐文雅眉眼低垂,哀声道:“你姐夫是个再纯孝不过的,我怎忍心告诉他,让他担这不孝的名头。”
一个孝字大过天,本朝重孝,一个不孝的名声压下来仕途都得玩完。
看着表姐苍白的脸色,薛陵婼想起了她新婚回门时的红润的好气色,真是判若两人,徐文雅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子,若不是此番到孟府探望他,想必大家都还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薛陵婼忍不住替表姐抱怨:“真是气人,又不是表姐你的错,你婆婆为何偏偏为难你。”
徐文雅生性柔弱,此刻忍不住眼眶发红:“如今那婉儿姑娘年近十八还尚未定亲,婆母算是恨了我。”
忽然听到了名婉的姑娘,薛陵婼莫名的感觉耳熟,脑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表姐,你说的婉儿姑娘,姓氏什么,是哪家的小姐?”
徐文雅莫名,回道:“自然是与我婆母一个姓的,姓邱,其父是工部郎中,说起来,表妹你应该是认识她的,邱家祖籍也是彭州,这位邱姑娘也是今年才到长安的,据说从前一直是在祖籍侍奉祖父母。”
薛陵婼一时之间变色变得古怪,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认识她?自己当然认识她,而且还熟悉的很……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哪里都能碰上熟人……
第35章 纳妾
邱家是彭州出了名的清贵世家,薛家看上了邱父在京城做官,邱家也看上了薛家在彭州的树大根深,与当时的还算是彭州地头蛇的薛家联姻是强强联合的好事,两家的父母对于小儿女私底下悄悄谈恋爱这种事情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薛陵婼也一直觉得邱家阿姐温柔贤淑,生的貌美,与自家阿兄再般配不过了,二人站在一起,就是菩萨身边的金童和玉女,养眼的很。
两家订的婚期是今年二月初二,预备着等过了年就成亲,没想到世事无常,邱家便脸也变得那么快,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了婚约,速度快到一度让她瞠目。
她不相信温柔可亲的邱家阿姐是这种人,曾经私下里想要偷偷找她,看看是否是本人的意愿,却一直未能见到邱家的任何人。
她当时一度还很好奇,邱家阿姐年纪也不小了,这般贸然的与阿兄退亲,会不会早已经找好了下家。
现在看来,运气不太好,下家被自己表姐凭空抢了,舅母做得好,舅母做的棒,替自家小小的解了气,真是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表妹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很奇怪,徐文雅不解,好奇的望向薛陵婼:“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薛陵婼颇难启齿,想了良久,此事与表姐也有些关联,还是决定告诉表姐吧。
“那邱家小娘子,我确实认识,她原与我家兄长订过亲。”
徐文雅听了大吃一惊,看着薛陵婼一脸不堪回忆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多问,喃喃许久:“这还真是巧呢!”
薛陵婼点点头,人生何处不相逢,还真是一段孽缘。
听了一段大八卦,徐文雅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反倒是回过神来安慰薛陵婼:“表兄定是与那邱娘子无缘,你也无需在意,表兄以后,定能碰上更好的姑娘。”
薛陵婼听了摇摇头,道:“我是没什么可在意的,只是可怜阿兄,他心里头一直过不去。”
徐文雅是成了亲的人,也知道情之一字害人,跟着唏嘘了些。
瞧着表姐高兴了些,薛陵婼也不再提从前的伤心事:“不说那些了,我倒是瞧着表姐你与姐夫琴瑟和鸣,感情好得很啊。”
自从成了亲,徐文雅再也不是从前一逗就脸红的徐文雅了,她笑着接下了调侃,道:“他对我,确实是极好的。”
薛陵婼跟着开心,“那便好。”又看着徐文雅还没显怀的肚子,道:“如今表姐有肚子里的这个宝贝疙瘩,以后你家婆婆也不会轻易难为你了。”
徐文雅跟着称是,道:“这倒也是,自从发现怀了身子,婆母便甚少让我立规矩了。”
“这是好事呀,以后表姐再生个大胖小子,你家婆婆便整日扑在孩子身上,说不定都忘记为难表姐你这事了,这个孩子来得可真好。”
这样一看,表姐命可真好,自小父母宠爱,兄弟和睦,姐妹也算友爱,长大之后成了亲嫁了人,还是嫁到外祖家去,与丈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好不容易遇到个恶婆婆,还有一个有力的娘家当后盾,在婆家也有外祖母护着,即使护不住,又突然怀了孕,如此一来,就变成了还有孩子护着,这下以后,估计婆婆就再也不敢折腾她了。
薛陵婼正这样想着,那边徐文雅又抛出一个终极大难题:
“昨日婆母拨了两个水灵丫鬟,说我如今怀了身子,便不好再与夫君同房,让他们来伺候夫君。”
她知道对表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种话不太好,可是她在心里憋了好久,不吐不快,只能对着表妹说。
薛陵婼脸皮厚得很,完全没有一个未出阁姑娘的自觉,甚至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她家里也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出个什么主意,只能脸不红,心不跳的问道:“这件事,姐夫是什么态度?”
徐文雅回想起丈夫的态度,道:“他倒没说什么,长辈赐,不可辞,收两个通房丫鬟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薛陵婼撇嘴,果然,这个时代像自己老爹那样的好男人还是少之又少的,她不禁为徐文雅感到悲哀,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阿娘那样好运气。
自她胎穿到这个时代,便已经习惯了父母秀恩爱,阿爹心中最宝贝的小公主不是她,是阿娘;阿娘最上心的人是阿爹,自己兄妹三个都得靠边站,阿爹不论做什么都是最英俊的,阿娘不管说什么都是最正确的。
不说是他们家是官宦门第,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少有这么恩爱的,且不说最小的幼弟,自己与阿兄也是从小受到父母行为的熏陶,要对自己的另一半一心一意的好。
想到这,她不由得替兄长抱屈,那邱婉真是有眼无珠,要是她真嫁给了自己阿兄,那过的将会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都要幸福。
她不自觉地覆上挂在胸前的银锁,忍不住想起某个人,心中暗骂,在这个时代,渣男遍地跑,两条腿的好男人也只能在自己家里头找了……
想到这,薛陵婼忍不住道:“你们成亲才两个月,姐夫这么快就纳妾,是不是不大好,他们这种言情书网不应该有年过四十且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吗?”
徐文雅浑不在意,给表妹科普道:“收个通房算什么纳妾,难道你家兄长房里没有吗?”
薛陵婼摇摇头,自己阿兄还真没有什么通房丫鬟,且不说薛陵澈自己不愿,单说自家老爹那一关都过不了。
阿兄是父亲管教最严厉的那一个,他是家中长子,未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要为下面的弟妹做表率,自七岁起,每日读书习武都不曾落下。
至于幼弟阿灏,他是家中幼子,父母未免溺爱了些,不过男孩子以后都是要成家立业的,也是每日都被父亲兄长监督者读书写字。
兄妹三人中最幸福的就是自己了,她是女儿,是父母捧在手心上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阿爹好像天生就对女儿带了层滤镜,在他眼中,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当初为自己择婿时,他就各种不满,在他心里,世界上所有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己女儿,就是去宫里当皇后娘娘,都对不起自家小仙女似的女儿。
对此,母亲徐氏表示不满,你咋不让你闺女去当王母娘娘呢,这不就对得起你的仙女闺女了,说句不好听的,她严重怀疑,就是女儿放个屁,他老薛都能觉得是香的。
“据我所知,从前在家中,父亲管的严,哥哥院里只有几个粗使丫鬟,如今哥哥住在营里,怕是更没有。”
徐文雅不以为意,这个年纪年纪的男子,大部分都通晓人事,像薛陵澈这样的,是极少数。
薛陵婼见表姐不开窍,听不出自己的暗示,便直截了当地说:“表姐,你有没有想过让姐夫不收那些通房。”
徐文雅点头,她当然想过,只不过这种想法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想想。
“自然是想过的,可是,这世间哪有这种好事,除非是那种穷的纳不起妾的庄户人家,表妹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薛陵婼据理力争:“当然是有的,我阿爹就我阿娘一人,也无通房,也无妾氏,我家兄妹三人,俱是嫡出。”
徐文雅心生向往,随即又泻下气来:“这世间,像姑父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薛陵婼狂点头,表示同意,她也觉得父亲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没有之一。
作为一个忠实的一夫一妻制的拥护者,薛陵婼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阿爹那样的好男人。”
彼时她还同某位冤家深刻的讨论过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问题,某人义正言辞十分认同自己的观点,现在想来……呵,大概渣男都十分精通甜言蜜语之道,像自家阿爹那样沉默寡言的行动派才可靠。
徐文雅被天真的小表妹逗笑了,忍不住泼冷水:“可世界上像姑父那样的好男人那么少,你要找到何年何月,以后成了个老姑娘可怎么办?若是一直找不到,那还能一直不嫁?”
她的父母也是极为恩爱的,可是她的下面依旧还是有一堆庶弟庶妹,从小到大,丈夫不纳妾,家中无异腹之子的,她总共也就见过表妹一家,表妹以后若是真想嫁一个同姑父一样的丈夫怕是难了。
薛陵婼却言辞凿凿,信誓旦旦:“那便就不嫁了,反正我阿爹阿娘愿意养我一辈子。”
徐文雅忍俊不禁,表妹稚气的话语透露出的洒脱让她羡慕,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表妹那样潇洒。
这边二人还在谈论人生,孟氏打帘走了进来,看着笑意盈盈的女儿忍不住生气:“还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
舅母的来势汹汹的,让薛陵婼暗暗一乐,看来,舅母方才在表姐婆母那里定是战斗力惊人……
第36章 遇旧
孟氏心中气愤不已,她也是才在母亲口中听说嫂子曾想把娘家侄女许配给女婿一事,当时她不知道嫂子曾有此意,要不然,她才不舍得把女儿嫁给那孟子平呢,她家的女儿又不愁嫁。
“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同家里头说,真是蠢的!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徐文雅被母亲怼的莫名其妙,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自己还要整日哭丧着脸。
舅母平日慈爱的跟个菩萨似的,没想到也这么护短,和事佬薛陵婼笑嘻嘻的拉着舅母坐下,道:“舅母您消消气,此事另有隐情,您听我慢慢说。”
虽说家丑不外扬,但薛陵婼就将兄长与邱婉的纠葛捡重点说了一遍。
孟氏是个护短的人,听的勃然大怒,怒不可遏的拍桌子,道:“这邱氏女,还想一女嫁二夫不成。”
薛陵婼讪讪,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舅母,这怎么算一女嫁二夫呢,邱娘子早就与我哥哥退了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