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又想到齐晗了,大军围城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他,薛陵婼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是点点头:“下官领命!”
反正她与毕极出宫后也是要到秦王府落脚的,如今不过是多带两个人罢了。
皇后有些欣慰,随后又肃然的敛起神色,吩咐道:“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太子妃与皇长孙,不可让他们受半点伤害,要用你的……命来保护!”
这个大概做不到,薛陵婼在暗处悄悄撇了撇嘴,还是自己的这条小命更重要。
皇后继续道:“一定要看好他们,等到太子平叛后,才能让他们回宫,如果……如果叛军胜了,就再也不要让他们回来了,还有秦王,都一起逃出长安,隐姓埋名……”
皇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室内只剩下一片寂静。
薛陵婼也有些伤感,换做平时,她大概会撒着娇的去哄皇后,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实在说不出口,良久,她才开口:“那您呢,您什么时候走?”
皇后淡淡一笑,眼角那细细的纹路在这一刻分外清晰,她朗声道:“本宫为大鄌皇后,太子是大鄌储君,吾母子二人要与大明宫共存亡。”
这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薛陵婼的眼眶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红了,人都有两面性,她十分讨厌甚至近乎厌恶皇后与太子为了私利在齐晗和那些无辜者身上加诸的一切,却也不得不在此刻承认,他们现在很伟大。
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这样诚心的对皇后弯腰:“是,下官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一定护好太子妃与皇长孙的安危。”
皇后让她去东宫接人自然不是让她孤身一人,还要给她安排一队侍卫,薛陵婼借机和毕极通了个气,让他到时候再后面偷偷的跟着。
派的侍卫不仅一身黑衣,还以黑巾覆面,一点也不像普通的侍卫更不是长安城的金吾卫,千牛卫等禁军十六卫,薛陵婼压下心中的猜测。
这次是真的到了危机关头,皇后都把自己的老本给拿出来了,估计这些侍卫便是当年冀州郑氏与博陵崔氏造反的那些遗留。
她没敢说话,带着人赶紧去往东宫,去的路上还好,赵王的大部队都在外面围宫,不过是零星碰上了几个叛军,但成不了什么气候。
等到了东宫,皇长孙一见了薛陵婼,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连忙带着人去找太子妃,太子妃也被禁了足。
当薛陵婼一告诉她是要带着他们出宫到秦王府,太子妃立刻冷了脸,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本宫就算自尽,也不会去求齐晗那个兔崽子。”
大约她知道如今形势严峻,稍有不顺便是性命之忧,她不把性命放在眼中,说起话来丝毫不忌讳起来。
皇长孙的脸微微发红,低声道:“阿娘,您不能这样……”
薛陵婼背过身去,强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她原本想到了太子妃会不情愿见齐晗,却没有想到她说话会如此难听。
她竭力安慰自己,这人毕竟是齐晗的亲妈,她不仁自己却不能不义,况且自己已经答应了皇后,不能言而无信。
况且,她抽动了一下嘴角,齐晗是兔崽子,那她又算什么?
她劝道:“太子妃娘娘,若叛军一旦攻入皇宫,除了蓬莱殿,下一个就是东宫,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皇长孙考虑一下吧。”
想到了皇长孙,太子妃神色有些动容。
皇长孙看了一眼薛陵婼,知道她与齐晗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愧意,他拉过太子妃,压下声音劝道:“阿娘,君子能伸能屈,留得青山在,不怕……”
他话还没有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几乎震耳欲聋,隔着这么远,薛陵婼也能够听到远处劈里啪啦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个咯噔,坏了,肯定是赵王攻进皇宫了,她看向太子妃,眼中多了几分不耐:“太子妃娘娘,您到底走不走?叛军马上就会到东宫。”
皇长孙也急忙道:“阿娘……您就忍一下。”
太子妃只能点头答应,与他们一起离开。
另一边,赵王终于打进了皇宫,虽然打进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但他还是些洋洋得意。
赵王这边势不可挡,那么太子一方就是节节败退,一连退到了宣政殿前,若宣政殿再次失守了,叛军将会直接攻入紫宸殿,再后面就是后宫。
两方对峙在宣政殿前,很快又开了战,赵王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太子站在殿前,心中明白对面兵马胜过自己太多,而自己仅靠留守长安城的禁军十六卫并不能相抗。
不过即使输,也不能输了气节,太子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到时候被捕,自己就立刻自杀,绝不能受这等叛贼的折辱。
宣政殿前刀光剑影,太子只觉自己这边形势逼人,又要败了。
突然,他揉了揉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只见无数的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飞来出来,冲进了战局,皇后身着大袖朝服,发髻一丝不苟的高高挽起,头戴大冠,连眉眼也好像仔细描过似的,她从宣政殿里面走了出来。
殿前的战场上,有了那些黑衣人的加入,太子一方的局势大大缓解,太子缓了口气,喘息之余,惊讶看向皇后:“阿娘,这些都是你的人!”
虽然是询问的话语,却是疑问的语气。
皇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看她一副要拉着赵王一起去死的样子,太子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怎么请母亲回去,毕竟这地方刀剑不长眼。
皇后带来的那些自然不是寻常侍卫,虽然人少,个个却很能打,赵王一看局势忽然变了,思索之下,决定狠下心来,下令发箭。
旁边的将领脸色不好看了,不论是太子一方还是赵王一派,都是大鄌的子民,又不是外族,何必用上这样的办法,这些一射下去,死的可都是大鄌的将士。
万箭齐发,齐齐的射向宣政殿的方向,谁也没想到赵王会有这样的举动,太子一方的队伍躲闪不及,好些人瞬间哀嚎倒地。
一只锋利的羽箭嗖嗖的直冲皇后而来,太子正护在皇后旁,眼见着皇后马上要被射中,不假思索,直接推了皇后一把,那只利箭一下子直直的刺进他的后背,太子重伤倒地。
皇后受惊摔倒在地,看向趴在自己眼前的儿子,往他身后一瞅,脑门在那一瞬间开始嗡嗡作响。
太子中箭了。
兵将们一看太子中箭,胜敌的信心一下没了,开玩笑,太子都要没了,他们这场仗赢了去效忠谁?
赵王一看太子中箭,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下令继续进攻。
皇后一边要顾及着将士们的军心,一边还要照顾受伤的太子,太子自然不能看着自己节节败输,急忙强撑着自己起来,他还能再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王身后的昭庆门,突然冲出一支轻骑,领头之人身穿黑袍银甲,骑着一匹乌黑的矫健大马,手中托着一块玄红刺绣的布。
他高喊着:“圣人旨意在此,尔等跪下受聆!”
等人到了近处,赵王一看,此人目光桀骜,不是被幽禁中的齐晗吗?
又听到他口中说的“圣人旨意在此”,赵王的脸一下子漆黑如锅底,圣人不是被自己软禁在了九成宫吗?哪来的圣旨?莫不是圣人被救出来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秦王肯定也是做的假圣旨。
大军进长安后,他也没忘记这个弟弟,直接派了人去秦王府准备把他捉回来威胁皇后母子,可惜派去的人迟迟未归,而他这边战事胶着,也没有太过在意此事。
谁知现在正在他志得意满,认为自己战无不胜之际,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乖乖受聆自然是不可能的,秦王是标准的太子一派,用脚趾头想想那圣旨上面写的肯定是骂他的话。
可是他又不能直接说圣人被我囚禁了,重重包围,想出也出不来,秦王手中的是假圣旨,这样他自己也暴露了。
于是赵王高呼:“秦王,你敢违逆父皇圣旨,谁允许你擅自出王府的?”
他虽然是反问,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谁会允许秦王出王府,当然是太子喽。
“吾有圣人旨意,二哥,你说是谁让弟弟出来的?”齐晗呵呵笑起来,坐在高头大马上,不说其他,光是气势就很有说服力。
齐晗笑过,神色和煦,嘴巴却毒的很:“怎么?二哥不信?二哥的手里不也是有圣人的圣旨吗,不如二哥拿出来比对一下,比对一下,也好证明弟弟的清白。”
赵王讪讪的擦擦冷汗,他的圣旨也是假的,怎么真敢拿出来?
见赵王心虚,齐晗神情一变,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此乃圣人龙袍所裁,圣人亲手所书,诸位不信,大可自行验证。”
被困在皇宫的当然不只后宫嫔妃,还有很多官员,如今有的已经投靠了赵王,有的是太子的死忠,维护国家正统,坚信太子不会做出弑父这种丑事。
前者年纪小,后者年纪大。
这些官员们素日伴驾,对圣人的笔迹比自己的还清楚。
当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齐晗展开圣旨,高声读道:“赵王大逆不道,胆敢囚禁君父,谋途大位,其心可诛,凡吾大唐子民,不得与其相谋。”
齐晗一读完,将圣旨团成一团,很精准的将圣旨扔到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官员堆里。
第103章
此刻的宣政殿前,如被狂风暴雨笼罩着,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脑袋都一懵一懵的,你们这几个姓齐的也挺会玩,一会这个弑父,一会又那个弑父,他们一会相信这个,一会又相信那个,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齐晗扔的圣旨刚好罩到了一位头发眉毛胡子都花白的老大人的头上,那位老大人短短几日中经历了心态的起伏,也顾不得和他计较不尊重老人的事情,当下把圣旨从头上拿下来,和几位年纪相仿的同僚一起颤颤巍巍的蹲到了地上仔细研究。
赵王顿时汗流浃背,平时一张端方君子温润如玉的脸狰狞起来,指着齐晗,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嘶喊:“无耻竖子,你居然伪造圣旨。”
声音很大,喊到最后还破音了,一旁的人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齐晗双手抱胸,轻抬下颔,神情似笑非笑,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打败了他:“二哥既然说弟弟手中的圣旨是假的,那不如把你手中的拿出来比对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说的理直又气壮,除去让人看不顺眼的表情,挑不出一点错来。
赵王身边的亲信便极为的看不过去,当年他也是长安有名的纨绔之一,常被另一个比他还厉害的纨绔齐晗打的娘都不认识,好不容易自己出息了,还没来得及报仇,那位便进去了,一直深以为憾,现在终于能够报当初之仇。
他偷偷扯扯赵王袖子:“殿下,您也把圣旨拿出来看看,给他一个颜色看看。”
他声音不小,说完之后,周围便有接二连三地附和声:“对呀,殿下,你就拿出来吧!”
赵王几乎要吐血了,他的圣旨是伪造的,是不是圣人亲手所书,别人一看就能看不出来,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齐晗手中的圣旨也是假的。
他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一定要是假的,一定也是假的……
就在此时,那几位趴在地上仔细研究圣旨的老大人堆里爆发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还有仰天长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赵王快急哭了,你就知道,你就知道什么呀,还不快说?
另一位老大人也开始哭了起来,泪眼朦胧:“实在是太好了,我大鄌有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