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宝华殿的掌事太监吗?怎么终于肯屈尊降贵来长夜宫了,怕不是被太妃赶出来了吧,不过我们长夜宫庙小,容不下你,还是赶快滚出去吧,要是慢一步可就别怪我...”
“够了,意眠。”宋缨出声打断,她只是一开始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再也没有给予一个多余的眼神。
意眠见宋缨出声,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她记着这长乐生得最是唇红齿白,眼下白皙的面容上赫然有几片乌青,一看便是巡逻侍卫打的,宋缨不让她说话,但是她看着这家伙狼狈的样子却只觉得十分解气。
没有心的家伙合该就是这个下场。
“孤累了,回去吧。”宋缨低声咳嗽了一声,意眠连忙帮她紧了紧披风,搀扶着她回去,这外面风本就大,待多一会儿都有着凉的可能性,更别说宋缨还生着病,早知道是这个家伙搞出的动静,意眠无论如何也要拦着宋缨出来。
长乐就这样看着宋缨从自己眼前离开,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过,甚至那种陌生的眼神,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自己。
巡逻侍卫听说他是宝华殿的掌事太监,方才皇太女也没有出声怪罪,言明要惩治他,想必也是饶恕了他,所以便都停了手,催促长乐赶紧离开。
长乐却倔强得很,硬是要站在长夜宫的门口,说是要等皇太女召见,巡城侍卫忍不住哄堂大笑,其中一个说:“没见皇太女方才连看都不看你吗?若是你主子来还差不多,别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长乐还是坚持,巡城侍卫方才下狠手也没让他离开,眼下也怕使些强硬的手段又吵到皇太女休息,而且他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宫门口,也不吵闹,所以也便由着他去了。
这般冷的天,就算是巡逻侍卫也忍不住多穿了几件,巡逻的时候动的直哆嗦,更别提长乐只穿着单薄的红衣太监服,偏偏他还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温度,浑然是一个没有感知的人。
意眠又服侍宋缨睡下,见屋子里的烛火都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太女入眠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精神也越来越憔悴,每日一起身便是看朝臣递上来的折子,还有与那些苦涩难忍的汤药作伴。
也不知她的咳嗽到底何时才能好,太医说这冬日里的病总是好得慢一些,若还是久久不愈,可能就要等开春,时节暖和一些再看了。
三梁一直都在宋缨的门外守夜,意眠瞧见他一副冷若冰山的样子就来气,便没好气的问:“那人还站在外面?”
三梁点点头,心里开始回忆起自己方才的举动,自回来后他便一直都站在这里,应该没有做什么能够惹人生气的事情吧。
意眠一听,肚子里的话更加憋不住了,她撸起袖子,寻思着冲出去揍那没心没肺的家伙一顿解解气。
“意眠。”宋缨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带着些许无奈。屋子里刚刚熄灭的烛火又重新亮了起来。
“殿下,您不是睡着了吗,是奴婢吵到您了吗?”意眠有些自责,定是她刚刚跟三梁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又惊动了皇太女一回。
“将人带进来吧,孤有话与他说。”宋缨淡淡道。
长乐心里做好了要站到天亮的准备,虽然在雪中站着看起来十分受苦,但是他也不是过惯好日子的人,以前就连暖衣都穿不得,饭也只能吃别人剩下的,那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他早就习惯吃苦了。
他的眉毛染上了一层霜,长乐察觉到有些遮挡住自己的视线了,便想伸手擦去,却见一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从长夜宫出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皇太女唤你进去。”
三梁说完,便转身回去,他对长乐本就没什么好感,若可以的话,还真的想亲手杀了这个扰乱皇太女心虚的人。
长乐没有想到那么容易便能进去了,他还想着明日也要来,势必要见宋缨一面呢,听到三梁这句话,他吸了吸鼻子,赶紧追上三梁的脚步。
宋缨被吵醒后便很难再入眠了,吹灭灯后便开了窗户,看到外面飘散的雪花,想到长乐实际上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怕是还在外面等着,便让三梁去跟他说,自己愿见他一面。
宋缨不需要道歉的话,她也不认为长乐做错了什么,毕竟自始至终是她先说了谎,而且还是她自作多情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长乐怨她,不愿待在她身边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宋缨最主要的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关,无知者无罪,但是却会折磨知道的人。
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盏幽暗的烛灯,因在屋子里,窗户都紧闭着,又有地龙,所以宋缨只穿着一件单衣,虽知道夜里喝浓茶更是睡不着,但是宋缨却沏了一杯,只轻抿了一口。
长乐进屋的时候,也将外面的冷气一同带了进来,宋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气,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便有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长乐想要上前,可是他身上的寒气更甚,而且宋缨摆手明确的拒绝了他。
这还是这些时日以来长乐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宋缨,那日在地牢他以为自己即将要死了,第一次有了自刎的念头,想着死之前将她的容貌刻在自己的心头。
如今再见,长乐觉着宋缨不再是那个高傲清冷的皇太女了,她现在就像一朵支离破碎的樱花,一碰就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宋缨全然未施粉黛的模样,以往他总觉得宋缨作为一个宫女,为何如此爱涂蔻丹。
如今见她的指甲,修长而苍白。
长乐想说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他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奴才拜见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缨止住了咳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来寻孤究竟所为何事?”
长乐抬起头,看到宋缨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胸腔里的那颗心在隐隐作痛。
以往宋缨是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哪怕就算是他从长夜宫离开,宋缨也没有用如此冰冷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