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对燕檀肃然起敬。
慕容绮一手支颐,从殿上看下来:“公主不是要谈事吗,说吧。”
一提起正事,燕檀顿时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道:“皇上说步六孤氏一族不□□分,我这几日想了一想,倒是想出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谋划。”
殿内的鲜卑人们心情复杂,既惊讶于皇上对这位公主的信任,居然能让她直接参与打压步六孤氏一族的计划;又实在听她那自谦的话深感头疼。
——关内人说话怎么总是这样罗嗦。
燕檀接着道:“我翻看了些步六孤氏一族的资料,族内并非完全一条心,共分两支势力,一支以太后兄长为首,另一支以枢密院副使为首。”
她实在记不住鲜卑人的名字,只能用官职亲眷代称。
燕檀对面的一名年轻人开口了:“公主所言,无非是挑拨离间,引族中内斗,然而步六孤氏虽然内有争端,对外却团结。”
燕檀摇头:“那如果皇上时常申斥太后,然后在朝会上以太后无德之名,斥责打压步六孤氏全族呢?久而久之,不但枢密院副使那一方的人对太后心怀怨恨,就连太后的亲兄弟都会与她离心——我记得太后族中女眷可以进宫探望太后是吧?”
慕容绮颔首:“是。”
燕檀接着道:“那如果步六孤氏的人出宫不久,太后就出了什么事呢?犯错的太后也是太后,怎能容忍下臣谋害,到那时,步六孤氏两方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推对方当这个罪人,不管最后谋害太后的凶手出自哪一方,步六孤氏一族都注定会走向分崩离析,只要从中巧妙地挑拨,他们自然能出手自相残杀。”
“……”
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从不同方向落在燕檀身上,燕檀神色不变,问:“不知皇上怎么看?”
好刁钻的计策,好狠毒的女人。方才开口打断燕檀的那位年轻人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
太后刁难了她一次,她居然就能拿太后的安危来设局。步六孤氏两方暗中角力,她就能制造出一个足够大的罪名来逼迫两方翻脸。
燕檀说的有点口渴,从一边拿起茶盏来,瞥了一眼其中的茶水,眉头微蹙,又放了回去。
上首的慕容绮一手支颐,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看着燕檀。
或许慕容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注视着燕檀时,眼底的温柔爱意几乎掩饰不住。
他温声道:“这个想法不错,至于细节……”
“那就是皇上和在座诸君该考虑的了!”燕檀站起身来,说出了她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我想见送我来北齐的梁国臣子,请皇上允准。”
第7章 慕容绮痛恨这样的自己
燕檀的态度可谓冒犯,然而慕容绮当即颔首道:“自然可以。”接着转过身,吩咐道:“敦城,你去替公主安排车马。”
敦城是慕容绮身边的亲信随从,虽然实际品级不高,但就算是枢密院正使这样的重臣,见了他都要恭敬相待。
这样的心腹亲信,慕容绮居然会指派他去为永乐公主做安排车马这样的琐事?
殿下的臣子们无人出声,只默默交换着若有所思的眼神。
站在御座后阴影里的敦城应了声是。
燕檀犹豫了一下,朝慕容绮行了个半礼,尽量让声音温柔地道:“谢皇上,永乐先告退了。”
她努力想展现出自己温和的态度,稍稍弥补一下自己无意间的失礼。然而永乐公主高高在上惯了,努力放柔声音反而显得有些生硬。
落在慕容绮耳中,就像是燕檀在努力压抑对他的不耐烦似的。
少年皇帝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然而燕檀转身时,他长睫往下一垂,眼底流露出些黯淡神色。
他目送着燕檀象牙白的衣裙如一抹烟雾般飘出侧殿的门槛,殿内一时寂静,没有臣下抬头去窥探年轻帝王的神色。
燕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
慕容绮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火气从心底里生出来。
——这十年间,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起燕檀对他的羞辱。明明是那样精致漂亮宛如仙子的小女孩,说出的话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进慕容绮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明明辗转反侧痛恨着燕檀,可是当燕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像当年那个无知的年幼的自己那样,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双手捧着迎了上去,任她丢在地上践踏,然后像个傻子一样黯然神伤。
慕容绮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的黯然已经一扫而空,声音平稳而语气莫测:“永乐公主的这个计策,你们觉得怎么样?”
臣子们:“……”
熟悉的皇上回来了!这个语气莫测,让人头皮发紧的皇上,才是他们最熟悉的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