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夫人是演技派——李闲庭
时间:2022-01-18 17:40:58

见女人上来,他笑道:“宛忆长大了,皇叔都快认不出来了!”
闵文也仔细看他,她也是快认不出这个皇叔了,在他被贬西南前,这人还是一副养尊处优之样,哪里像现在,两鬓有白霜复上,眼窝深陷,尊贵气质一扫而尽,倒是像个逐利的商人。
闵文一笑,将长巾解开,露出了脸庞,道:“记不记得这样子倒也无妨,只是皇叔莫要忘记侄女做的就行。”
男人一笑,“自然忘不了!东西你可都带来了?”
闵文将包裹递了出去,高瑾行快快打开,不难看出他此时心里激动,想要迫不及待看看里头的东西。
一卷明黄圣旨在马车上的小桌上铺开,一旁的向遇亦是兴奋,却还是记得将桌上的红烛移开,远远照着那圣旨上的黑字。
高瑾行抖着双手,修长的指头细细摸着黑色的字,那是先帝留下的遗笔,他认得出来的。
他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之情,颤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父皇是要让我继承皇位的,向遇,你看,父皇是留下圣旨让我来当皇帝的!”
此时的他不像个四十岁的人了,倒像个争夺父亲宠爱的孩子,但凡从父亲身上得到一点比兄弟多的甜头,都要得意十分。
看到父皇留下的亲笔,男人好像得到了安慰,他终于给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找到了最好的借口,只是想起现下这江山是握在那个偷窃的“贼子”手中,他又是一阵愤概。
“我迟早要把他拿回来的!”男人眼中有利光。
闵文又拿出一个锦盒,“这是太后要我交给你的。”
向遇接了过来,谨慎将其打开,竟是一颗传国玉玺。
比成年男子拳头还要大的玉玺白玉清亮,半点杂质也没有,十多年前金安叛乱,传国玉玺丢失,当时已继承皇位的高瑾城曾派人多次去找,却无什么消息,没想到它一直藏在当朝太后手中。
底部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上头还有红泥残痕,向世人展示它曾经的风华。
等感受到白玉带来的透彻凉意,男人的心却是越发火热,传国玉玺在他手中,他才是正统之人。
高瑾行眼里尽是无穷的欲望,闵文见了,心中生寒,她尽量克服心中的惧意,将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双圆环金牌,有白玉镶在小圆环里,上头刻着三个字:小金阁。
“这便是金安经略之要了,掌此金牌,殿下亦是掌握了金安城所有忠心向你之人。”
高瑾行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让他背水一战最重要的武器呀!
男人满意地接过牌子,圣旨玉玺可正名,金阁玉牌作刀枪,登上皇位,已只有一步之遥了。
“三样东西都有了,你何时动手?”女人问道。
“何时动手?自然是现在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已至冬月,比起金安,西南之地算不得冷,以前听来过这里的人说,随州也是几年才下一场小雪,那雪下得还没有棉被厚,头天晚上雪下完,第二天就有暖阳出,那可怜的雪层又少了许多。要是在金安,现下恐怕是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了,一脚踩上去,便能留下一个深深的足迹。
以前她最喜欢的就是金安的冬天,安静,干净!
走在异乡的街道,听着陌生的方言,闵文从来没有这么怀念过冬日的金安,寒风刮在脸上,尽管已经裹了两层厚厚的长巾,可那风儿还是钻了进去,像小刀一样刮着脸儿。
鼻头已经被冻红了,眼泪却是流了下来,稍稍温暖了冻僵的脸颊,她低着头,双手遮在脸上,旁人看了,只以为这是个同家人吵架委屈离家的少女罢了。
她孤身一人走着,走着,等回到了客栈,连脚也被冻僵了,上楼时便嘱咐小厮赶紧端热水上来。
木门嘎吱一声合上,女人脱下长巾,她拎起茶壶,却是突地一怔,一瞬间的功夫,那茶壶被她扔向内里,原本该击中床榻的东西却是撞在了一边的屏风上,摔了下来,一地狼藉。
果然有人!
她摸出身后的利刃朝里头刺去,一击一还之间,却见与她对打的正是金安的老熟人!
容貌依旧惊艳的女人一手紧把着她拿着利刃的手,一手与她相抵,剑拔弩张之间,那人笑道:“便是怕你冷才提前给你上好热茶的,怎么你还不领情呢?”
“秦筝?”
她双眉紧皱,怎么会是秦筝?
两人相斗动作太大,连小二也在门外问着客官怎么了。
闵文收回短刀,只说无事。
秦筝也收回招式,她打开门,让小二进来收拾一番。
当听到秦筝说着一口流利的西南官话时,闵文敛起的敌意又散发出来了,她已经感觉到了,当日在金安的分别之言,现下可能成真了!
 
第43章
 
闵文往后退了几步,脸有笑意却不及眼底。
秦筝也是一笑,她坦然走到小桌前,又倒了两杯新茶,将其中一杯亲自递到闵文手中。
“以前在金安,你是主,我是客,现下你来了随州,又成了我是主,你是客了,喝了这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带你去随州逛逛。”
“你一个青州人,怎么又倒成了随州的主了?”女人接过茶来,却是没有喝。
秦筝不在意,现下是多事之秋,面前这人是惊弓之鸟不足为奇。
她披上大衣,先开了门:“出去走走吧!待在客栈也无事情。”说完,便自己出去了。
闵文抿了一口热茶,冰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不少,她放下茶杯,跟了出去。
二人走在涂阳热闹的街道上,点烛官手提灯笼,带着红烛点燃街边挂着的灯笼,两边的小店都没有关门,俱是灯火通明,秦筝看起来心情甚好,只走到一家卖衣服的店里,挑了一块嫩黄蝴蝶花色的长巾,她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姣好的脸庞。
“好看吗?”
闵文点点头。
她果然掏出银子,将那长巾买了下来。
接着又是去银店订了两对银镯子,去勾栏里听了一会儿说书,又去染坊画了个花色,订制了一件蓝花白底衣,好像真的只是逛一逛这涂阳城,这样美好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同在金安散心的好日子里。闵文原本紧张的心情现在也放松了不少。
再从糕点店买了槐花糕出来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她们面前跑过,路上凹凸不平,孩子跑太快,一下子摔倒在地,原本提在手里的花篮也倾倒在地,里头的花全部掉了出来。
小姑娘也没管自己有没有受伤,只跪在地上赶紧收拾花儿,生怕被人踩坏。待最后一朵不知名的花儿收进篮里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儿伸到她面前,手心里有几两碎银子。
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子,她睁大眼睛,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眼睛,她突然开始害羞起来,等低头时,便看见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一股窘迫之意涌上心头。
女人把她扶了起来,将银子放到她的手中:“我连你的花篮也一起买下,可行?”
看着这么多的银两到了自己手中,小姑娘喃喃道:“这也太多了!”
秦筝一笑,她又从孩子手中拿出了点银子,放到了一个小锦囊中,递了过去。
“诺,这点你放到身上自己攒着,要么买点吃的,剩下的这些再交给你家大人,嗯?”
嗯!小孩子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天晚了,回去吧!”她拍拍孩子冰冷的脸蛋,让她离开。
一旁,是闵文复杂的眼光。
前方小楼有吹笛弹琴声,要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伶人唱的曲调来,女人提着花篮,看着卖笑女送恩客出门,调笑声不绝于耳,这片奢靡的繁华倒和金安无异。
“看起来你倒是真的很熟涂阳城,怎么,以前来过?”闵文终于开口了,二人之间的隔阂如坚冰一样裂开一条缝来。
秦筝凝眸,一脸怅惘看着前面的花楼,几分悲情从她眼里流了出来。
“何止来过啊!”她悠悠叹道。
一声尖叫在前面响起,一个女子衣裳不整,被一个肥胖的男子拽着手腕扔到地上,女人哭泣声响起,惊动了在内交际的老鸨,几人在门外争吵,劝退了不少客人,老鸨心生不满,让花楼的小厮将女子捆了,带去了后门,不一会儿,花楼外又是一片你侬我侬,笑意盈盈。
秦筝指着前头,说道:“那时我不肯学琴,花楼的妈妈就像那样让人把我绑了,送到柴房里饿着去,最厉害的时候,我生生有三日未食一粒米,一滴水,也是在那会儿我的身子才不好的,但凡吃点不合适的,肚子都要疼上一天。”
闵文一时没有听懂她说的意思,什么是“那时在花楼”?也可能是她实在不敢相信秦筝说的话,只疑惑看着人。
秦筝一笑,或许是刻意遗忘,她已很多年没有再回想过那段日子了,今日把伤疤揭开,才发现这早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转过身来,又是笑意盈盈。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我不扰你了,可还识得回客栈的路?若是不识,我带你去。”
闵文今日经历得太多,她已经快压抑不住内心的烦躁了:“秦筝,你究竟想干什么?”她们两个已经早早互相感知到对方的不简单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清楚自己多少底细。
秦筝不以为然,只留下一句“你迟早会知道的”便离开了。
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又突然离开了,可闵文还是没想到,再见到秦筝时又是另一番场面了。
杨怀恭在这小地上当着小县令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日日酒肉宴饮,光一日送到府上的请帖就不下三张,原本来时在路上瘦得好似被风一吹就倒,现下连肚子都要圆上三分了。
涂阳汉夷杂居,有中原之人来这边买卖土地,又以借贷获利,赢资良多,夷人心性纯善,常受汉人欺诈,因此土客矛盾渐深。这次涂阳来了个汉官,城里的富人十分高兴,明里暗里送了不少东西来,杨县令来者不拒,甚至专门在府中辟了一间房子,专门放这些东西。
再说到他现在住的这地方,当地富户提早就知道新上任的县令是金安城的人,于是纷纷出资,修建了一座大宅子备好给新官居住。
城中人见此场景,心生不安,只担心自己又会受中原人奴役苦深,于是上衙门击鼓鸣冤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杨怀恭只以为是当地人不喜诉讼,只喜私下解决纠纷,他乐得轻松,再有闵文已经几日未出现了,杨怀恭觉得十分舒心,虽然只是边境小城,可脱离了家族、皇帝的掌控,男人只觉得这里简直是天上人间,因此,等再次酩酊大归府,见到大厅灯火明亮,郡主独坐正位时,杨怀恭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闵文没说话,却是一直盯着他,杨怀恭突然想到了家里的老太君就是这个样子,可今晚他喝醉了,酒壮怂人胆,又想起这新妇不守妇道,嫁给他至今,二人却还未圆房,来到涂阳半月了,却是人影都没见着几回,今日倒是回来了,却是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他。
他越想越生气,只朝闵文稍稍行礼便要走开。
“今日县衙门前有老人击鼓鸣冤,说是城中郭员外二子强行带走了他的小女,三日之后才把人送回来,那姑娘在外不知受了什么罪,回家不过几日就跳井而死,这事你可知道?”
杨怀恭听了没有回答,瞧他双眉紧皱像是在想着这是何事的样子,闵文就知他八成不晓得,她冷笑一声,慢慢起身走来:“你胆子真是大啊,还真以为天高皇帝远,自己就真成了这方里之地的土皇帝了?你难道不怕随州刺史训查朝上参你一本,难道不怕监察御史收得此处秘信送你坐牢?”
杨怀恭原本十分心虚,可成婚以来他在闵文面前一直没有什么丈夫威严,今日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他气愤难当,脱口而出道:“我已经被打发到这偏远小地了,还怕什么皇帝,何况这里又岂会是天家放在眼里的地方!你郡主身份在金安使得通,在这里可使不通,你是我娶进门的妻子,自当时时听我的话,今日既然回来了,以后就不要出去了,要是想出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才是!”
闵文敛眉:“你敢再说一遍么?”
“说便说,怕你作甚! ”杨怀恭大声嚷嚷。
耳边是他的醉言醉语,闵文抚额,她也是疯了才在这里同这个人吵架。今日来这里,不过是要告诉他行事收敛些,莫要过了火,生出事来引得金安城的人注意。
何况他们初来乍到,不清民情,要是坏了名声,以后连个逃生的门路也没有。
想起这人随时可能坏了自己的大事,女人再也忍不了了,她拍拍手,六个带刀男子走了进来,个个身有八尺,眉眼严厉,让人看了不敢生事。
杨怀恭也想不通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看了害怕,颤声呼唤府里的小厮进来,几个小厮应声而到,却是先见过郡主。
“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进来!”闵文面无表情道。
小厮乖乖听话,看也不看县令大人就离开了。
杨怀恭气急败坏道:“蠢货,连你主子也不认识了!还不快把这个毒妇拿下!”
“今日来时,发现府里的人不听话,想着不听话的狗不能养,我便把他们全换了,一时间忘了知会大人一声,还请大人谅解!”
说完,她指了指男人,道:“将他绑起来!”
“你敢!”
两个男人走了上来,几下就将杨怀恭绑住了,一个小厮拿着木棍上来,闵文道:“本想让我的人来,可是怕你受不住,便找了一个力气小的来。”
此刻的杨怀恭如条蠕虫一样在地上滚动,他全身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鼓得眼珠都要出来了:“你……你要作甚?”
闵文一笑:“给你立家规!这第一条,就是要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打!”
话才说完,木棍就落到了屁股上,一棒下来,男人还有力气叫骂,闵文皱眉,下属就撕了一块男人的衣服角来给他堵上,一时间,大厅只剩下肉被木棍打的厚实声音。
连半柱香的时间还没到,男人就痛得涕泗横流,只仰头呜呜呜叫着,他的一面脸蹭在地上,沾染了一层灰,好不狼狈,崭新的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闵文,泪流满面,像是示弱,闵文抬手,刑罚终于停下来了。
黑衣男子紧扼住他的下巴,将黑布拿了出来,于是嚎啕声再也不能掩住,可才嚎哭了几句,便见郡主又是皱眉,他赶紧止住,闭上嘴巴,不敢出声。
“可记得这家规了?”
“记得了记得了,郡主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男人大声哭喊,生怕自己说迟了一步都要被打。
几个男人在她的示意下解开了绳子,杨怀恭却是动也不敢动了,稍稍一扭,腰下便传来刺骨的痛意。
闵文起身,离开了大厅,回了自己的院子,也不管躺在地上的人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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