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好吃,又管不住自己的嘴,遇到对胃口的,总是没个度,他说得嘴巴起茧子也不见她听进去,现下好了,又要受苦。
心里都是不满,可看她脸都皱起来的样子,他又于心不忍,终于还是又靠近她,斜着身子将人抱在怀中,一只手抚上她的小腹,轻轻为她揉捏起来。
想来真的是疼极了,大热的天气,秦筝的手十分冰凉,身上也是一阵冷汗,她晕过去了,这样还能少点清醒带来的痛苦。
人身上的温度传得很快,女人的小腹也放松了几分,她舒展眉毛,终于能好好睡去。
高瑾城轻轻把人放在床上,让她好好休息,却不想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的眉毛几乎是一瞬间就皱了起来,低头一看,借着昏暗的烛光,却见到自己的锦服上染着红色鲜血,高瑾城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受伤了,他把盖在女人身上的被子移开,果然,血腥味更重了,连内里的被子上,都沾着红色。
男人拧眉,他记得秦筝的小日子月初便来过了的,现下已经是月中,怎么又来了。
第68章
皇上又要请太医,原本舒了口气的尚嬷嬷又被皇上焦急的声音赶去太医院请人来,这次不一样,要请的是女大夫来。
想来是妇人身上的事,陛下才如此避讳,尚嬷嬷不敢耽误,太医院确实有女眷,为的就是给宫里的妃嫔请安。
于是,小御医第二次被请了进来。
小御医名齐婉,父亲曾是太医院院长,可后来他眼睛不得行,便致仕回家了,女儿齐婉自幼跟他学医,成年后便进了太医院,因为她是女儿身,又年轻,所以后宫妇人们多找她看病。
来的路上,齐婉就听尚嬷嬷一直叮嘱自己不得多听,不得多问,不得多想,仔细看病,看完就得离开,九华宫里的人和事都不得说出去。若是看好了,便有天大的赏赐,若是有什么纰漏,那后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根大棒一颗甜枣的,让齐婉越发好奇自己的病人是谁了,九华宫如今是陛下的居所,可她肯定病人不是皇帝,毕竟天子之躯如何轮得到她来看,上次亦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难道是淑妃娘娘?她边走边想。
前些日子的那些遐思已经被她压了下去,不该有的情思便不要有,她重重闭眼,再不做想。
九华宫里头的装饰并不奢华,所摆用具,简简单单,却是十分干净。
不像其他香味浓厚,香炉烟火整日不息的宫殿,九华宫没有点着香,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花香,齐婉嗅了嗅,等见到一瓶在桌子上泡着的白兰花,她就知道空气里这股香味的由来了。
病人在里室,尚嬷嬷进去禀报,出来时,却叫她再等一会儿。
突然,里头传来一个声音:“把人带进来!”
是陛下的声音!他在里面!
齐婉只听过这声音一次,却觉得终身不能再忘。如今,她又听到他说话了!
尚嬷嬷拍了拍尚在发呆的齐婉,见她回神,才带人进去。
“陛下,御医已经来了!”尚嬷嬷跪在地上,语气恭敬,齐婉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来。
天子容颜尊贵,即便是宫里的人,若不得允许也不能随意抬头去看,是以齐婉也是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
隔着层层纱幔,她只能听到里面有被褥翻动的声音,不到一会儿,声音就停了下来,有人从床的一边下来,快步走来。
“起来吧,快给她看看,这身子究竟是怎么了?”是陛下在说话。
齐婉起身后依旧低着头,可她转了个眼珠,便见旁边这个高大的人右手上搭着几件女人穿的寝衣寝裤,白色的衣服上但凡有点痕迹都看得清楚,所以看到皇帝手上的衣裤上面沾着红迹,她又呆住了。
要知道在大楚,女人身上来月信向来被男人视作不详,是要避着的,家里要是有人来了小日子,那女人必定要在自己房里待着不能见人,免得自己身上的“晦气”冲撞了家里的好运,而且是越富贵的门户越相信这回事。
可现下,齐婉突然觉得这天下男子实在可笑,有人高为皇帝,却不避讳女子之常,有人穷苦不堪,却避之不及。
她越来越好奇这床上的女人是谁了,直觉告诉她不是淑妃娘娘,应该是那个女人吧,是那个陛下在睡梦中都会念着的人。
“阿筝……”她还记得他是这么喊她的。
尚嬷嬷会看眼色,见陛下拿着衣物出来,她赶紧过去,将其接了过来,又匆匆离开,想来是送那些衣服出去给宫人清洗。
皇帝的声音如他自己一样,那种时间打磨过的醇厚感不是所有人才有的,他语气疑惑,若是仔细听,还能发现一缕不易察觉的担忧来。
“她月初就来过月信,可是今日又来了,你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婉应了一声,她撩开帘子,将床上那人的手腕移了出来,搭在垫子上号脉。
果然不是淑妃!齐婉看了一眼床上人的面容,便压下飞跃的心思,静心为病人看病。
男人在一边道:“今日她吃多了荔枝,又是呕吐又是昏迷,御医来过一趟,说了没有什么问题,可她身子冰凉,月信又突然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内里出了毛病?”
看诊四要,望闻问切,齐婉觉着陛下能提供的信息再详细些就好,有些话她想问,却问不出口,只道:“姑娘月信一事可有姑姑知晓得周全,微臣还要再多多问些。”
皇上依旧沉声道:“没有。你要知晓些什么,尽管问就是。”
皇帝看来是毫不介意,齐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问了出来,没想到陛下说得竟是详详细细。
是有多爱,才会知道得这么多?他已经把她的身子看作是自己的了。
不知为何,齐婉心里生出一股嫉意来,好幸运的女子,得此真心,千金不换。
“姑娘脉象躁动,想来是吃多了荔枝,热气太重,血气又旺,这才把月信催来的,等微臣开个方子,压一压火气便可。这次身子没有什么大疾,可多来几次总要出事,平日里该忌口的还是要忌,一点都不可疏忽!”
高瑾城点头,心又放下许多。
可还有一事一直在他心里挂念着,现下正好有太医来看,他便打算问个清楚。
秦筝还在睡着,男人把她的手腕放在被子里,又为她掖好被子才出去。
“朕与她日日在一处,可不知为何,她总是不能有孕。今日你查了她的脉象,可有觉着不对?”
齐婉偏头,这姑娘脉象燥火,倒没有什么冰寒迹象,想来身子倒也不差,听皇上这么问,看来是求子心切,她只道:“陛下勿急,姑娘年轻,是多子多福之样。只是子孙一事也要看机缘到未到,微臣先给姑娘开些养身的方子,先把身子养好了,这孩子来了,才养的好!”
高瑾城点点头,表示同意。虽说他也渴望和秦筝孕育一个孩子,可秦筝的身子对他来说才是第一重要,先把身子养好,后面的再说。
皇上的神色松了不少,看得出来心里很满意,因此等齐婉出了九华宫后,尚嬷嬷亦是对她点了点头,竟称她为医中圣手。齐婉愧不敢当,只是想着今日得知的这个惊天秘闻,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天子后宫凋零是大楚人皆知的事,许多人都以为是陛下对淑妃情深,才不愿把其他女人纳入后宫,是以齐婉每次为淑妃请安,心里都有些羡慕,可现在看来,那位淑妃娘娘亦是一个伤心人啊!
秦筝来了月信,不宜洗澡,可因为今日吃多了荔枝,她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现下身子黏糊糊的。虽然高瑾城给她重新换了身衣服,可冷下来的汗黏在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男人让宫人烧了热水来,将毛巾打湿,慢慢给她擦拭着身子,许是因为身子没劲,秦筝十分配合,该翻身便翻身,该伸手便伸手,要是不舒服了,就哼哼两声,倒是乖得很。
高瑾城已经伺候惯了大小姐,做起此事来半点不生疏,可这次他火气大了些,下手也用上了劲,于是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擦出一块块红痕来,可听到秦筝哼哼两声,他还是松了点手。
服侍病人不容易,又不敢冷到她,高瑾城做完这些事情后已是满头大汗,他又叹了口气,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人!
可这不是他心甘情愿的吗?
第69章
一日下来,男人没有吃过多少东西,御膳房的人将晚食摆在了桌子上,高瑾城从里间走出来,却是一眼看见宫人正在收拾着那些荔枝壳。
天气热,为免引来小虫子,像果皮这些容易发霉的东西早就应该扔掉的,可今日御医们要查验秦筝吃的东西,这才把这些果皮重新找来。
男人净完手,皱眉看去,问道:“她是爱吃这东西,可这几日来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吃这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皇帝一问起这件事,胡灵就知道瞒不住了,他向尚嬷嬷使了一个颜色,老妇人便只能上前回话,她声音有些颤抖,尽管皇上依旧在打量着能装满一个小篮的荔枝壳,可尚嬷嬷仍然害怕。
“陛下恕罪,是奴婢做事不周,没有看顾好姑娘,才让她吃出病来。姑娘平日里确实爱吃着东西,可量也不多,只是今日淑妃娘娘来九华宫与姑娘相见,这才摆出荔枝来招待。淑妃娘娘走后,姑娘便把那些没吃完的荔枝吃了!”
皇帝已经不看荔枝壳了,尚嬷嬷的头低得很厉害,却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头上有道目光直视自己。
“淑妃来过?今日的事?”男人声音低沉,说话的速度也放慢不少,可那语气里都是怀疑和震慑之意。
尚嬷嬷颤声道:“今日下午淑妃娘娘来九华宫拜见姑娘。姑娘知晓后,便请淑妃娘娘进来了。”
秉持着话越少越不容易出错的原则,尚嬷嬷现在说话是挤一点,说一点。
男人转身,看向胡灵。
“你也知道此事?”
胡灵听了,跪地道:“陛下恕罪!尚嬷嬷确实已告知老奴淑妃娘娘在九华宫外等着要见姑娘,本来是要将此事告知陛下的,可秦姑娘先把人请了进去,老奴这才没说的。”
皇帝听他说完,只微微躬下腰来,他眉毛皱得更紧了:“依你的意思,这都是秦筝自作自受了?”
胡灵终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老天爷,他竟然推卸责任推卸到了掌中宝身上,皇帝陛下如何能忍受有人往他宝贝的身上泼脏水呢!
“……是老奴觉着国事繁忙,此事甚小,还是先不要告知陛下,这才瞒下此事的,老奴胡作主张,使得姑娘受此一难,罪当斩首!还请陛下念老奴在您身边服侍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老奴一命吧!”
胡灵确实知道淑妃来九华宫的事,宫外都是他的眼线,有些什么动静他都知晓得清楚,这次也不意外。
他知道若是把此事告知皇上,淑妃一定会被挡在宫外,而请淑妃回宫的人势必是他,这下怕是会又得罪淑妃,可若不说,淑妃在九华宫外弄出事来,那又会得罪陛下。
陛下与淑妃之间孰轻孰重,胡灵自然是知道的,可后面事情有变,秦筝主动把人请到宫里,于是,胡灵就想拍拍秦筝的马屁,他想的是,若是把此事告知陛下,让秦姑娘不满了,背黑锅的还是他,干脆让秦姑娘作主,也好在她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忠心。
高瑾城已不想问太多,宫闱之事,挖的越深,越是不能见人的恶心,即便是跟在自己后头多年的奴才,知根知底,也是人心难测!
“你二人自去敬事房领二十棍,若还能活着,就是你的生路了!”
胡、尚二人颤抖如筛糠,却不敢在皇帝面前痛苦,免得又触怒龙颜,只弯腰离开,去敬事房受刑。
这么一闹,男人也没有心思吃饭了。
他摆着手,进了内室,想看看那个“罪魁祸首”,撩开帘子时,却见那女人朝自己一笑,只是她没有力气,那嘴角慢慢一弯,又收了回去。
高瑾城依旧站着看着她,居高俯下,倒让睡着的人生出点畏惧心来。她眼神怯怯的,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说话,被子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来,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看着。
秦筝先认输,她拉下被子,朝男人招了招手,高瑾城略微弯下身子,却不靠近。
好在二人之间的距离也算缩短了不少,女人抓住时机,伸手用力一勾,勾到他的脖子上,把人拉了过来。
高瑾城顺势倒在她身上,也不说话,秦筝一笑,慢慢凑过去,在额他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她占到了便宜,躲在被子里笑得很开心,高瑾城看了,心里一化。
陪她越久,越能看见这样的笑容在她脸上出现得越多,这让他觉着自己没有把秦筝束缚在自己身边,他给她快乐,给她幸福,所做一切,都不过求她一世安宁,时间证明了所有的付出终究会有回报,就像现在一样,她还能对着自己一笑,如小时那样纯粹自然。
他软下声音,生怕吓到她:“是我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我不说话,你再睡会儿。”话里俱是讨好之意。
秦筝摇摇头,男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心里一动,她真是不知自己哪里吸引高瑾城,才会让一个天之骄子在自己面前如此说话做事如此小心,生怕哪里会让她不高兴。
一个没忍住,竟是让泪水跑到了眼眶里,她吸吸鼻子,笑道:“我做了一个梦,你想不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高瑾城摸着她的脸儿,也装作十分有兴趣的样子,配合着她道:“什么梦,你同我说说。”
秦筝又是一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这个梦,她脸蛋、耳朵红彤彤的,摸起来还是热热的,两只手捂着脸儿,像是十分不好意思。
高瑾城也不催着人,笑看着她。
秦筝尽力收起羞涩,瞪着大眼睛,欲要张口却好像又说不出来,她想了想,又把男人拉近些,嘴巴都要凑到他耳朵上去了。
“我今日梦见有两个小孩叫我娘,我说我不是,她们偏不信,还一直一直叫着我娘。于是我就跑啊跑,结果就看见你走过来,把那两个小娃抱着,让她们喊我娘!”说到这儿时,她的脸都是红的。
高瑾城笑道:“我听老人说,白日里得不到的,做梦时就要梦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当娘了?”
女人真认真思考起来,她抓着他的衣领,认真道:“明明我这个年岁的姑娘很多都已经婚毕了,有孩子养于膝下的也不是少数,可我怎么总觉着我还是个孩子?你说奇不奇怪?”
高瑾城的眼睛一点也不愿意离开她:“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连双十也未有,自然是个孩子,便是七老八十了,在我心中亦是个孩子。”
秦筝听了,心里像抹了蜜一样十分开心,她也觉着如此。
“你还小,要孩子也是再过几年的事,要是喜欢孩子,我就让几个王公家的孩子进宫陪你玩玩?”
秦筝听了,吓得连忙摇头:“可别啊,我最怕小孩子了!”
男人刮刮她的鼻子,宠溺笑着不说话,果然还是不能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