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荧扑到沈屠夫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啪直掉:“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这才是我的家!”
“唉,我苦命的闺女啊!”沈屠夫摸着她的头发,也不禁老泪纵横。
次日林曦月再去衙门找沈荧时,明显感到沈荧对自己的态度疏远不少,似乎刻意保持了距离,这让她伤心又愤怒,也不知道沈山给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眼见着烽火将起,届时这里遭受战乱,阿荧指不定要吃多少苦,这傻丫头怎么就不依好呢?
看来此事还当与青靖从长计议,弟弟从小就鬼点子多,定能想到更好的主意。
下值后沈荧先跑回摊铺挑肉,沈屠夫知道她又要给老陈头送去,这次竟破天荒的给了块上好的里脊。
一路上沈荧心情愉悦,走的飞快,在路过一街坊时却忽然被人给拦了下来,在看清那人面容时先是一怔,随后又惊喜起来:“维笙哥哥,真是好久不见了!”
尹维笙一身文人青衫皂衣,有些强颜欢笑:“阿荧,干什么去?”
“我去找陈教头。”
尹维笙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跟他来往?不是都要去京城了吗?”
沈荧一愣,随即摇头:“京城?我不去京城。”
“你不去?”尹维笙有点着急,却又不好发作,继续耐着性子说:“我听说你家的事了,你娘是辉月郡主,在京城颇有权势地位,你若去了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也不用怕孤身一人无人帮衬,若有事就来找我,我定会帮你,我们二人互相照应。”
沈荧听着话不对劲皱起眉:“维笙哥哥你要去京城吗?那书院怎么办,学生们怎么办?”
“哪里还顾得他们,你若走了,我何必留在这穷乡僻壤,阿荧你莫非不知,我是为了你才留下的。”尹维笙郑重道。
“为了我?”沈荧有点迷茫。
“你自幼在我家念书识字,我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爷爷若不是想让你嫁我为妻,何必对你诸多关照?阿荧,我在京中那些年也从未忘记过你,始终记挂着有朝一日要娶你过门的。”尹维笙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抓住了沈荧的手腕,“阿荧,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们离开这里,到京城去,我继续做官,你做官夫人,那才是我们该过的日子!”
“不行!”沈荧愕然,反应过来拼命挣脱他的束缚,手中挂绳一松,啪的一声,肉掉到地上,被一条路过的野狗兴冲冲的叼着跑远。
“维笙哥哥,我从小到大都敬你如兄长,并无半点逾越之想,至于我娘,她是何地位,过得如何更是与我无关,我只认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始终陪在我身边的人。”沈荧向后撤了两步,反被堵在了墙角。
尹维笙神情焦急,攒着她的手腕丝毫未放松,就连银镯子将她硌得生疼也不顾:“你知不知道要打仗了?那帮匈奴有多凶残你知道吗?你这样美的女子若不跑的远远的,一旦被捉住,下场有多悲惨你想过吗?阿荧,我们走吧……”
“我不走,你快放开我!”
拉扯中,沈荧又急又怕,声音不由得大了些,正巧一辆运送兵器的马车路过,前头除了坐着车夫,还坐着程墨程教头,他看到沈荧一脸恐慌地被人堵在巷子里,立即飞身跳下,大步跑过去揪住尹维笙的衣领,轻松就将他掀了个跟斗。
“尹夫子,光天化日的这是干嘛呢?”程墨危险的眯起眼,沈荧则连忙跑到他身后躲起。
尹维笙双手撑着地勉强坐起,恶狠狠道:“轮不着你这武夫管。”
程墨一笑:“你我自然是管不着,但沈姑娘是我挚友的未婚妻,我自是见不得她受欺负,这次暂且饶了你,沈姑娘,我们走吧。”
沈荧失魂落魄的跟着程墨走出巷子,一言不发,也不解释任何容易让人误会的东西,例如尹维笙为何将她堵住,为何抓着她的手。
不过即使她不说,程墨也是相信她的。
“程教头……陈教头在武场吗?”沈荧问道,她受了惊,此刻忽然就很想见到那个能让她踏实感到安全的男人。
“在,上来,我带你去找他。”程墨应的很爽快。
陈休正训着乾元镖局送来的十二名预备镖师,十二名壮汉赤着上身扎着马步,胳膊上还挂着水桶,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累的呲牙咧嘴。
陈休则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喝茶,时不时瞥一眼有没有偷懒的。
这时运送兵器的马车送到,程墨给他使了个眼色,向后努了努嘴。
车厢不大,除了塞满了兵器,刚好容得下沈荧一人,她蜷缩在其中闻着铁味儿思考了一路,一想到尹维笙方才那近乎疯狂的模样,她肩膀都因恐惧而发抖,眼眶也红了又红,始终没让自己哭出来。
一到武场,还没等程墨叫,沈荧就掀开帘子兀自跳了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老陈头,提起裙子就朝他跑了过去。
陈休立即起身,也不顾几个偷懒的,大步走到沈荧面前,见她眼眶泛红咬着嘴唇隐忍不已的模样,牵起她的手朝里堂走去:“进来说。”
十二名镖师正要松懈,那黑衣阎罗忽然回头指着程墨道:“替我继续盯着。”
一时间,场上哀嚎不断,不愧是陈教头,牵着美人的手还不忘练他们。
刚走进内堂,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沈荧便扑到陈休怀里抽泣起来,双手环着他结实的腰身,泪水浸湿了他胸前布料,肩膀一耸一耸,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陈休心疼,只好轻轻环住她轻声哄:“怎么了,阿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沈荧一句话不说,就只是抽抽搭搭的哭,陈休也没再追问,既是程墨带她回来的,那么一会问问程墨也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沈荧心绪渐渐平复,泪也止住了,一张泪痕遍布的小脸儿紧紧贴在陈休胸膛上,目光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陈头,我今天给你带了一块肉,可是被狗吃了。”沈荧一脸委屈。
陈休莞尔:“那该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沈荧松开手,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肿的厉害,“可你为什么还在笑?”
陈休勾起她的下巴,用粗糙的指腹仔细地将泪痕一道道抹去,随后低头给了她一个缠绵又悠长的吻。
“这不是,有更好吃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头:比媳妇更美味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兜子:感谢活跃留评的L,大家的每条评论都是兜子继续苟下去的动力,我要继续冲了!~
第29章 [VIP] 旧殇
这才两天, 老陈头已经是第二次主动亲她了。
偏那湿热的触感令她沉溺迷恋,渴望索求更多。
沈荧抬头呆呆地瞧着他,忽然问道:“老陈头, 如果我要跟娘回京城, 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陈休眼眸一黯,缓缓摇头:“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就在这,等他们来。”陈休在笑, 可最后那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分明是带着杀意的, 沈荧听的明白,‘他们’指的是西昭匈奴,老陈头莫非是想报仇?
可凭他一人, 怎敌对方千军万马?她从不知道他报仇的心思这么强烈,以至于就算她走了,他还愿意守在这里。
不知怎地, 沈荧心中忽有一阵失落,大概是发现原来在老陈头心中, 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陈休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亦是乱了几分, 他能感到沈荧动摇的心思和纠结的情绪, 沈荧喜欢他, 是愿意为了他委屈自己的, 而他并不希望这样。
两个人明明还抱在一起, 却各怀心思,沈荧不喜欢这样。
于是她轻声叫:“老陈头。”
陈休见她欲言又止, 便将头低了些,想要更清楚的听清她接下里的话, 可沈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挪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可还是够不到那两片温热的唇,她心一横,索性直接踩到了他的靴子上,脚尖轻轻踮起,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仰头一吻,总算亲到了。
陈休双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已经因为这过度的亲密脸上浮现出一层不自然的潮红,沈荧吻的生涩又矜持,丁香小舌浅触即止,四处点火。
沈荧被禁锢着腰肢,原本是与他有些距离的,可她偏要趁他松懈时向前一撞。
触及已是坚硬如铁。
“唔……”陈休因这一撞发出一声失控的低喘,下一刻便将她轻推开来,一道透明水线将二人唇齿相连,蓦然断裂。
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招架。
唯独庆幸此刻二人是在侧堂,而不是后边的卧房。
“……不学好。”陈休声音嘶哑,低声骂了句,他忽然就理解沈屠夫为什么不许她跟苑欣玩了。
沈荧眼神朦胧地瞧他,声音略显娇嗔:“老陈头,你不喜欢这样吗?”
苑欣说男人都喜欢这样。
“不许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陈休对那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嘶哑道:“听话,先回家去。”
沈荧见他这幅样子,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在京城时,谢灵灵对她讲了很多关于老陈头的事,老陈头武艺超群,所向披靡,多少高手慕名前来挑战都成了他手下败将,可她仅是一吻一撞,便令他溃不成军,这是否说明她比那些高手还要厉害呢?
她喜欢听他刚刚那声喘,看来有空要找欣儿好好请教一番了。
沈荧走后,陈休独自在偏堂待了好久才出来,洗完手后,本想着找程墨问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荧才不会因为丢了一块肉哭的那么伤心,偏还主动的不像话,令他差点失了神智。
奈何没见着程墨,不速之客倒是有一位。
林青靖一身青衫立在门口摇扇子,见了陈休客客气气一抱拳:“陈教头,辉月郡主想邀你一叙,能否赏个脸呢?”
既是沈荧的母亲,陈休没说什么便跟着去了。
仍是上次那间茶室,林曦月坐在软榻上,正用一金柄茶匙拨捡茶叶,“听闻陈教头,与阿荧有婚约?”
“不错。”陈休回答的很干脆。
林曦月这才抬头用正眼打量起他,这几日林青靖没少下功夫,通过街坊邻居以及武场一些教头弟子的描述,他得出一个结论,阿荧肯定是对这个陈教头有感情的,只要他留在云霄镇,阿荧必然不肯跟他们走,想要带走阿荧,一定要从这个武教头身上入手。
“陈教头,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是想带阿荧走的。”林曦月道,“凭你对她的了解也该明白,她的美貌,胆识,聪明,都不该属于这里,自然,也不属于你……听说你给了沈山一笔钱,他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我可以数百倍奉还,只要你,放弃阿荧。”
陈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百倍奉还,那点钱他还不稀罕。
“如果我不愿放弃呢?”
林曦月神色从容,丝毫不慌,“陈教头,阿荧很喜欢你,我看出来了,她愿意为你留下,可她未必是真心想留下,你明知道这点,还能理直气壮的站在我面前,说出不愿放弃这四个字,倒是让我替阿荧不值了。”
陈休笑不出来了,林曦月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仅用一句话便能化作一根锋利的刺扎进他的心口。
他忽然想到今日阿荧在他怀中问出的那个问题,如果她去京城,他会不会跟着走,他当时说不会,在那一瞬间分明是看到一丝失落自她眼底划过的。
莫非她是真想离开,留下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
林曦月见他动摇,幽幽一叹道:“陈教头今年二十有七,算算年龄,应该是经历过那场战乱的,如今烽火将起,战事变幻莫测,谁也难以保证这小镇会不会再遭劫难,若阿荧因留下而遭到不测,陈教头是否会为今日的决定感到后悔?”
陈休瞳孔骤然收缩,那场战乱是他心中最不可触及的地方,从没人敢这么云淡风轻的在他面前提起。
火光四起,哭喊不绝,双亲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历历在目,每当忆及,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只想着报仇,可如果阿荧有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林曦月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故作伤感道:“陈教头,我知你二人感情深厚,可你也要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战事平息了,她若还想回来,我绝不阻拦。”
陈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茶楼的,就连走在路上都如同失了魂一般,周身散发的寒意无人敢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