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真是如戏一场,”踩镫上马:“我府里还有些急事,先行一步了!”
出了教业坊,沿上东门街驰过了三个里坊,很快就到了思恭坊。
一座朱门金钉的大宅,挂着“安王府”的匾额。
从侧门进去,马上有王府的执事迎了上来。
“大王,洪娘子醒了。”
“真的?!”
我将马鞭丢给他,往王府东厢去。
“今早一早就醒了,言语清楚,看来真是大好了。”
“嗯,那就好……傅但,那元默子还是没消息么?”
“江南那边仍没有回音。”
“接着找,我看洪娘子这身上还是得请他来看看。”
“是。”
穿过一溜回廊,院子里梅花开得正旺,星星点点的,甚是欢喜。推开门,正见红玉穿着淡红的褙子,披着雪白的狐皮大氅,坐在茶塌上吃水。
“你回来啦?”
我点了点头,“你醒醒睡睡昏了十几天,这才刚好点,怎么不好好躺着?”
“躺腻了,下来坐坐。”
我也走过去坐下,见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神色凄楚,心中歉然,“那天就不该叫你在冰天雪地里等那么久,那枯井里积天的雪水,就是一个大汉子站进去也得大病一场……”
“不关你事,原也可以在附近暗处躲躲,是我自己觉得井里安全点,自己进去的。”
“……今天觉得好多了么?”
她眯着眼角,道:“好不好,都一样。你什么时候回长安?”
我转着手中的茶盅,道:“圣驾再过三天回銮,一应文武官员如无意外,都会跟着同回长安。”
“也好,那也烦你三天后派几个人送我回杭州。”
“那你这次想怎么回去?坐车?还是顺大运河南下?”
红玉没有答话。
我道:“红玉,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去的安州?”
红玉拿起帕子,在嘴前捂着,喉里咳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道:“开图说你五脏俱损,是个耗神的病症。我已经叫人去江南找元默,左右等他给你看了再说。”
“不必了,我要回杭州。”
我将茶盅重重一搁,水从盅里跳出,铺在乌漆彩绘的桌上,刻着的盛开的牡丹上摊成一堆,兀自腾腾冒着热气,“你本就是个孤儿,从小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杭州老家!”
耳内听着咳声,抬头看见红玉捂着帕子,抖着肩膀,咳成一团。
心里硌得厉害,正想说话,眼角瞥见商布闪着身影探头探脑,喝道:“何事!”
商布进来道:“有个自称是安州刺史妹妹的,在府外闹着要见大王,说……说在安州救过大王的命……”
我揉了揉额角,“请她到前厅,我这就去。”回头对照顾红玉的丫鬟道:“照顾好洪娘子,她身子弱,这屋子里要暖和点。”
那一晚诸事匆匆,我都未曾仔细看过这孩子,今天才发现她浓眉大眼,是个美人坯子。只是一身素白,眼角带泪,有些惨淡。
“刘婷见过安王。”
“算起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
“不敢,大王洪福齐天,是小民的哥哥托了王的福,才能为国家建一两分功业。”
我愕然。刘静本是科举入仕,最重名节。江南事平以后他随军至洛阳,因有朝官弹劾他通敌卖国,竟在狱中自杀了。我敬他机变有权谋,气他朝中尚无定论,不顾柳烟有孕在身竟就如此气短自尽。我说:“刘刺史的事,实在是出人意料……丧事办得如何?”
“托大王的福,一切尚算妥当,只是有些东西我一个女儿家家置办不齐,嫂嫂有孕在身,这才恬着脸来求殿下。”
“需要什么,只要我安王府拿得出的,我绝不推脱。”
刘婷看了看左右,道:“这些东西,小民只能说给大王一个人听。”
我使了个眼色,叫下人们都退下去,傅但上来附耳劝道:“大王,还是小心点的好。”
我道:“不过是个小孩子,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