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约好在洛阳见的。”
我盯着白色的毛巾,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她该是十一月到的洛阳吧?你知道她什么状况,怎么还由着她来呢?”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只能由着她来。”
我心里咯噔一跳,猛地抬头,对上元默的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元默道:“你又何必知道呢?”
我道:“我当然要知道。”
“你知道以后又能如何?”
我想了想,道:“那也得我知道了以后才能知道。”
元默摇了摇头,道:“我离开长安前就觉得红玉的身体不对。记得有几天我经常单独去找她么?那时我就开始给她看病了。”
“开图与你师出一门,他说……”
元默摇头,缓缓才道:“红玉的身体,早就掏空了……我离开长安不久,不敢多行,就停在洛阳。红玉不好对延年说实情,只好偷跑出来……”
“延年也知道么?”
“我们都没跟他说起,只是他素来心细,见识又广,恐怕猜到了一些……原先在长安我还存着些侥幸,到了洛阳,我照看了她半个多月,越发定了征兆。红玉自己也知道,后来南边有了你的消息,她就留了封信,自己跑安州去了。”
说着起身,往床榻边的一个包袱里拿出一封信。
我接过来一看,写着:
元默台鉴:
妹虽半世飘零,常思蝼蚁偷生之义,举案齐眉之情,聊以乐天。造化弄人,岂不爱我生,奈何命也。余不过百日,回想一世,本落叶无所牵挂;只缘心思,愿见伊人,权为黄泉路上一点慰藉。一月便回。南方兵乱,若逾期不归,妹已为黄土一抔;明年清明,浊香半缕,清水一壶,即是兄祭奠之义。愿勿念。
十一月十八
红玉再叩首上
我觉得眼中酸涩,胡乱说问道:“红玉是十一月十八走的么?”
“十九一大早走的。”
“哦,哦……她……真的……百余天么?我看她……都很好啊。”
“……只要不发病,小心将养,平时除了累点,是看不出来的……但五脏六腑并已经渐衰……”
我将信收好。
观内忽然“咚咚咚”击起大钟,日暮西陲的时辰,院外不知怎么竟有一只寒鸦飞过,给原本就空寂落寞的院落平添一片萧瑟。
“元默,走吧!”
马车停在安王府正门,甫一下车,见一人提着灯笼站在路边,却是张镶。
“萧宽,带元默先生去见洪娘子。”
随张镶一起至书房,将刘婷行刺我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王要如何处置刘婷?”
我摇头长叹,“我明知事实,却没在朝堂上为他说情……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刘婷恨我,很是应当。”
“臣恐怕刘静并非只是为区区名节之争自尽。”
“怎么朝野还有其它消息么?”
“刘静到洛阳后,圣上曾两次召见过他。听说他极力向上进言,对参与宣和之乱的流民严惩不赦。”
我愕然,“廷尉查刘静,结果如何?”
“北边大捷歇兵,不日就会有一批将领回至东都觐见,朝内现在为是否留兵东北争论不已,刘静的事情,怕没那么快解决。只是,今日廷尉署转呈了刘静死之前写给皇帝的信。臣斗胆揣测,内容依旧是要求从严追究宣和之事。”
我道:“君常随圣驾,对刘静可有了解?”
他忽地顿了顿,道:“臣只见过刘静两次。第一次是开文十二年的琼林宴上,当时只觉他年轻洒脱,不拘礼节。第二次是在开文十四年,臣随圣驾巡幸河东,圣旨褒扬刘静不畏豪强,正是臣去刘静府邸宣的旨。当时因刘静得罪豪右,他的母亲楚氏被河东世家派刺客杀害。臣至今还记得,宣旨那天,刘府正为楚氏出殡,仆丁罕少,闻说圣旨下,连个收拾香案的人都找不出来。楚氏留下一女,其年方六七岁,当时竟止泣招呼。臣归使时对上说起,今上也大为感慨,因此记忆深刻。”
“那女孩就是刘婷?”
“是……其实刘静有大才,只是出身卑贱,又大受皇帝其中,朝中嫉妒他的比比皆是。想来这些年,刘静肯定没少受掣肘……”
“君的意思,我懂了。放了刘婷,吩咐府内上下,加强警卫,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