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东厢的时候已经过二更了。红玉和元默都在,看样子聊得倒很开心自在。一见我来,红玉就推说身上困乏,要先休息了。我和元默出来,另找了个房间围着炉子吃茶。
“你看红玉……好么?”
元默低眉吹茶,不说话。
“在安州冻了一夜,会不会有所影响?”
他拿起茶盅,抿了一口,道:“事已至此,再怎么样也不会更糟糕了。”
我沉默地盯着元默左手上断了一节的小指。氤氲的水汽蒸腾上来,迷迷蒙蒙,正如未可知的那一天。
“十二郎,让红玉跟我走。”
“她跟你说的?!”
元默看着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
“你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我恼道:“我不知道!你说。”
元默抖了抖英秀的剑眉,苦笑道:“我还能说些什么?你不让她走,还能怎样?”
我连吞了三盏茶,最后道:“你让我想想。”
第二天,檀广告诉我,宫中宣旨明日早朝。
“有什么事情么?”
“从外韦回来的将领们早上抵达东都了。”
我点了点头。忽然脑中一闪,问道:“知道回来的将领都有哪些?”
“并不确切,不过臣这里有一张抄录的参加明天早朝的名单。”
我接过来一扫,果然看见“游击将军领右领军中郎将崔清”。
真的看见崔清,是在仁寿殿举行的朝会上。
松漠都督、河北道行军总管萧伦带着出击外韦的三路军中级将领觐见并禀告北边战情,奏请表彰策勋,并奏外韦使臣将于正月入长安,请议是否与和亲。朝议,准使臣入朝,和亲与否再议。策有功军将九转护军至三转飞骑尉不等。
崔清的策勋是护军,视从三品,是此次策勋中军勋最高的将领之一。
他的班本列在我之后,我原是没有机会回头看他的,但一干将领上前听封时,我仔细看了下他,虽经风沙磨砺,却越发练得英雄矫健,年轻有为。
冬风呼呼地吹着,一会儿就飘起雪来。揭开车帘,路旁的街道冷清寂寥。我望着灰色的天空,忽然觉得很冷很闷很慌。
晚膳我没有吃,亮堂堂点了一室的烛火,呆坐在书房。
“李君,听说你没吃饭呀?有没有兴趣吃一杯?”
我抬起眼,看见元默一身雪白倚在门上,手上拿着一壶两杯,冲我摇了摇。
我哈哈大笑,道:“好哇,天寒地冻,正好借暖——我再吩咐厨下煮两个菜下酒。”
我搬来个矮几,和元默跪坐在棉垫小塌上对饮。
几杯下肚,我道:“这算是饯别酒了?什么时候走?”
“你让她走?”
我点了点头。
元默一口吃干,道:“明天。”
“你们打算去哪里?”
“骊山温汤,对红玉的身体有好处。但红玉说想去杭州。”
我笑了笑,“记得夏末时,我长安的王府里引温泉水修净池居,奚……王妃的一个陪嫁管家还因此丧了命,这么快就到数九寒冬。唉,人生匆匆,欢乐几何!”
元默道:“李君风华正茂,何必作此想。”
我笑了笑,不答话。
又吃了几杯,我盯着元默的左手小指道:“去了骊山以后呢?”
“接着去江南。”
“然后呢?”
“不知道。”
“元默子还真是逍遥呀!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回来了?”
“看看吧,我倒是不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