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声音渐渐小起来,渐渐淡了下去。
第17章
眼下天气渐寒,蔺北倒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索性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地做点美食,驱赶一下寒冷。
在老灶台上配上果木柴火,将新鲜的糯米下锅,用火熬制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也不能闲着,蔺北将早已经泡在水中已经发芽的麦芽端出来看了看,还需要等待一些时间。
——《药性论》记载:麦芽有消化宿食,破冷气,去心腹胀满的作用。《纲目》中记载,糯米可以暖脾胃,止虚寒泄痢,缩小便,收自汗,发痘疮……
蔺北一边将麦芽和水充分接触,一边回忆着药理知识,这样的话就不容易忘。
待糯米熬制了一会儿之后,蔺北便将糯米盛起来。此时再看麦芽已芽长如针了,倒是可以做麦芽糖了。
为了将两斤多的糯米和一两的麦芽充分的混匀,蔺北便将两者放在那口大铁锅里,然后拿着一根擀面杖不停地在锅里画着圈。这动作有些累,所幸不用时时刻刻都做,蔺北用小火微微熬制,又放了一点白糖,这样的话发酵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
等待的日子里蔺北百无聊赖,就坐在院子里面呆呆地等待着。院子里面如今也有了一些改变,蔺北早就从山上移植了一些树木草药,眼下有些寒冷,蔺北害怕那树受不住,便用石头堆了一个小小的房子,帮它保护根茎。
而西北角那棵原本有些孤寂的松树如今也变了样,树根周围围上了一层栅栏。蔺北从树上拉出一根绳子,用作晾晒衣服。
这里已慢慢间增加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待等了两个时辰,蔺北发现糯米的香气已经更加浓郁,她将混合后的混合物中的糖水滤出,然后重新放进锅里,先用大火急攻,然后再用小火熬制,忙碌了大约又快一个时辰,才将熬制过后的糖水重新舀出来。
她用赤糖水和打好的鸡蛋清进行混合,鸡蛋软糯再加上麦芽的香气,形成了一种粘稠的,而又带着香甜气息的糖水。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就那样渐渐地暗了下来。蔺北却看着这香甜的糖水,一时间仿佛灵魂都被抽取了似的。她捧着那已经呈现出一些暗色的稠糖,突然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小时候爱吃甜食,所以父亲特意学了这个制作麦芽糖的方法。
过程有些耗时,但是一次性做的量能够管很长时间,而且这种方法做出的糖甜而不腻,是蔺北最喜欢的那种。
蔺北一时兴起做了这糖,但是却忘了之前的步骤很简单,只下面这一步却不是她的力量可以承受的。
那些粘稠的糖已经逐渐凝固,接下来就需要进行拉糖丝。将糖整块绕过柱子,然后开始拉丝,颇有点像是织布的感觉,但是这却依靠足够的力量,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以往都是父亲来拉的,可是她刚才忘了,父亲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这糖,从外形上看她做的极其漂亮,那粘稠的糖水上似乎泛着光,将光亮折射出一个闪碎的弧度,看起来就如同春日波光粼粼的江面。
蔺北思考着这糖应该怎么办,眼下外面已尽黄昏,慕家稍微熟稔,且能够制作接下来工序的只有慕南,但蔺北不怎么想多和他接触。
那么另外一个就是正在外面接待客人,并且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丝毫没有见过他的谢青容了。
蔺北想了想,糟蹋粮食是可耻的事情,所以她便起了身。
从院子走进大堂,四周明显暗了下来,蔺北却发现大堂里面仍然没有点灯。她从院与堂的交界处望去,发现大堂内仅仅只剩下了谢青容一个人,那个妩媚的女子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而谢青容则是静静地靠在躺椅上,沉默不语地看着天空。蔺北只能够看到他的侧面,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很是幽静,再也不负平日里的懒散。
他的侧脸留下一个优雅而流畅的弧度,配上那一些云纹白衣,仿佛高山之巅不可亵渎的白雪一般,让人轻易地就想到高山流水。
蔺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动。
因为她从刚才那个小小的事情里面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她在这个世间其实和云没有什么区别,飘浮而来,漂浮而去,遇到的一点点事情,虽不能将她打败,却也要让她耗费心神去处理。
她其实不敢去承认,在她的设想中,她应该是可以借助这次的机会先去和谢青容磨一会嘴皮子,这件事情应该很容易的,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似乎真的像是一对兄妹,相处得还算比较愉快。
她有把握会让谢青容最终同意帮她拉糖丝,然后她可以趁机说说她和父亲之前的事情,如果环境酝酿得好得话,也许可以了解一下谢青容。
她孤独太久了,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人似乎和他一样孤独。
世间纷纷扰扰,人头在攒动,她如天上云,瞧得见别人的热闹,却孤独得清清楚楚。
“我闻到一股香味。”他说道。
蔺北一愣,轻轻地笑了,没想到吸引他的竟然是那麦芽香味。她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我做了麦芽糖。”
“麦芽糖?”他站起来,有点牙疼的感觉,将酒壶放下,眼中微微放了光,朝着蔺北走来。
逐渐变亮的光他的脸一笔一笔勾勒出来,丰神而俊朗,嘴角带着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却因为这份期待带了点傻气。
蔺北点头,问道:“你喜欢?”
他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做出了一个思考的动作:“倒也不是……不过,你做好了我带你去做件事情。”
“什么事情?”
“暂时得保密!”
蔺北“哦”了一声,眼神淡淡然地看了一眼门外:“刚才的那位客人呢?”
“哦,你是说恬玉?她不怎么吃。”谢青容答完,才后知后觉蔺北问的似乎不是这个,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走了。”
“她是酒楼的老板?”
谢青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毫不在意蔺北的问题。
“她长得很好看,眼神很深邃,琉璃色的眼睛。”蔺北说完,满意地看到谢青容的哈欠没有继续打下去。
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了点恶作剧般的快感,但转瞬而逝。没等他说出口,她便又轻声说道:“不像我,我的眼眸好像更接近棕色。”
谢青容眼睛眯了下,极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眸上,极其不怎么有诚意地说:“哦,看起来是。”
他也没有让别人看看他的眼眸。
蔺北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我现在遇到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他半是询问到,说到时有点迟疑,似乎是觉得蔺北会给他一个相同的回答。
她会那么无聊,连个事情都要保密?蔺北心里地翻了个白眼,面上丝毫不漏,将事情和他讲了一遍,谢青容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拉糖丝,我从来没做过。”
“我可以教你。”蔺北温柔地说。
谢青容嘴角抽了抽:“我学不会的。”
“哦。”蔺北点点头:“可是我今日只做了这个东西,原本是想要将它当成晚餐的。若是你不帮,我可能没有精力去做其他的食物了。”
“嘿。你这个小丫头。”
谢青容长长的睫毛微动,蔺北看到他似笑非笑,那表情完全的不为所动,明显代表着“你想用这个来要挟我,那是不可能的”。
蔺北见状,正准备再加把劲,就见谢青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等等,你做的是麦芽糖?”
“嗯?”
“好,那我去。”
蔺北奇怪地看着他,就见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掩饰道:“感觉一定很好吃。”
他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转变太生硬,似乎欺负了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姑娘,但是让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去做那么重的体力活才是明显的欺负嘛,谢青容这样思想一转变,马上眼眸就含笑起来:“走吧,我去看看。”
刚一进厨房,便觉得那股香甜的气息更加浓郁。谢青容倚着门口抱着胳膊闻了闻,见蔺北已经走进去将糖浆拿出来,不由地感叹地说道:“好香。”
“但还不能吃。”
“所以我来了嘛。”他松开胸前的胳膊走到蔺北的面前,低头看了看那糖浆,露出了个跃跃欲试的表情。
蔺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烫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理他,细致地将拉糖丝的步骤给他讲了一遍,想着谢青容十有八九手脚不怎么协调,便准备要不先自己拿出一小块做个示范?
哪知谢青容这一次听得极其认真,蔺北说完,他点了点头,直接走过去:“我试试。”
事实证明,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只有你愿不愿意花费功夫去做。谢青容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度,拉糖丝感觉像是大姑娘上花轿,有点找不着感觉,但是越做便越动作熟练,做到最后颇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
事实证明,蔺北原本想要在拉糖丝的时候和谢青容气氛融洽地聊上两句,在这一次的实践中是不可能的,毕竟谢青容能够行云流水地掌握住力道的时候,糖已经快要拉完了。
毕竟才两斤多的糯米嘛。
第18章
所以在他动作的时候,蔺北不得不耐心地说着细节,没有闲情雅致去再谈论其他事情。
但所有的糖丝都被拉成均匀的长条状,并且重新放进一个大盆子里面的时候,蔺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终于做完了。
“你不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学会,这也很厉害嘛?”
似乎是被蔺北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有点伤了自尊心,谢青容询问道。
“当然。”蔺北一愣,温柔地笑了笑,回答道。
凭心而论,谢青容第一次就能够做成这样,蔺北已经很满意了。
别看拉糖丝的动作简单,但是力度以及每次拉的数量都是极其难以控制的,再加上蔺北加了许多东西让它变得粘稠,所以拉起来的时候需要耗费一定力气,这也是虽然只放了两斤多的糯米和一斤多的麦芽,但是蔺北却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完成的原因。
似乎是见蔺北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还是很真诚的,谢青容脸上的表情轻松愉悦了点。
他看着那已经被拉好的糖块,询问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耗费那么多力气了,只需要将这些拉好的糖块放在糯米粉上,然后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即可。
表面暗色流转,香甜扑鼻的麦芽糖就那样卷入了糯米粉上,在上面沾染了一层白色的外膜,但不多,只是薄薄的一层。蔺北用手轻巧地在麦芽长条块上一捏,然后再用剪刀一剪,便见那小小的,常见的麦芽糖变成了一个船舟的模样,掉落在了盛满糯米粉的盆子里,尽情糅合,显得更加甜糯可口。
纵使谢青容并不怎么吃糖,此刻也被这形如弯舟的麦芽糖所吸引,他取了一个放在口中试了试,甜糯而又可口的感觉就在他的口齿间荡漾开来。
“嗯——这味道可真不错!”他感叹道。
蔺北笑笑,手里继续剪着麦芽糖,此刻倒是不必那么着急,他们可以静静地说会儿话。
蔺北问道:“恬玉姑娘不知何时能来这里,我倒是准备一些。”
谢青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糖太腻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极快地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直接叫她恬玉就好。”
蔺北:“哦。”
“她不怎么来的,这一次来是有事让我帮忙。”
蔺北又低头“哦”了一声,手中轻缓地剪着麦芽糖。
“你不问我,她让我帮什么忙?”
蔺北随即抬头问道:“她让你帮什么忙?”
这一问让谢青容有点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嘴角愉悦地勾起,纤长的手指微卷,放在枕后,悠闲地解答道:“她拜托我找一种东西。”
那明显需要让蔺北配合着追问的姿态不由地也让她叹了一口气,蔺北只好再一次地询问道:“什么东西?”
“蚂蚁蛋。”
蔺北皱了皱眉,重复道:“蚂蚁蛋?”
他微微挑了挑眉,悠哉游哉地朝后一扬,晃了晃,留下一个好看的侧面弧度。
蔺北:“哦。”
这下谢青容再迟钝也能够意识到她情绪的异常了,他问道:“你怎么了?”
蔺北“啊”了一声,轻轻摇头:“没什么啊?”
他突然坐直,神情带着几寸思量,打量了一下蔺北,没说话。蔺北在他如有实质般的目光中有些熬不住,只有问道:“你答应了?”
“算吧——”他也学着蔺北刚才的样子,哦了一声,只是这声拉得更长。他又重新仰卧在椅子上,语气悠闲而又随意地说道:“我本来倒是也不想同意,但奈何这次确实不得不同意。”
蔺北扭头问:“为何?”
蔺北看到谢青容一脚伸在一旁的桌角处,那白色的靴子有些不老实地撑着他微微晃了两下,他才开口说道:“我父亲早亡,跟着师傅长大,上面有十二个哥哥,所以排行十三。“
“恬玉是……你师傅的女儿?”蔺北讪讪地问道。
不会是那种师父看重这个弟子,于是便打算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许配给他的故事吧?
所幸的是谢青容回复道:“不是。她是我师兄之一。”
“师兄……”蔺北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
谢青容点头:“你别看她今日穿的女装,其实她往常胡作非为的很,师父都是将她当成男子养的。”
蔺北顿了顿,问道:“那你们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青容看了她一眼,目光渐渐沉淀,穿透了时光,随即回忆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相貌,教养,武功,品性,是个很好的良师益友。他带着我习武的时候,我应该比你现在还小上三四岁,当时怎么学一招都学不会,他就扶着我的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