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对男女有点气息,一矮且胖,一高又瘦,前者为女,后者为男。两人都上了点年纪,一个提着篮子,里面装着点野菜,另外一个则拽着两条树枝,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那位……大娘有些粗鲁地指手画脚,脸胖乎乎的,但那双大而凌厉的眼睛却并未被掩盖,可见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被她数落的人也不生气,只弯着腰哈着气,脸上带着无所谓的,息事宁人的笑意。
谢青容立即站直,像是吩咐过年拜年的小孩一般说到:”那是常大爷和常大娘。“
蔺北看他瞬间改变的动作,猝不及防,呆呆地“哦”了一声。
随着他们两人渐渐的走近,蔺北听清了他们的话。那女声说道:“菜是我们先发现的,凭什么给她?她说自己之前看到只是没有挖,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男声说道:“是是,不过不就是点野菜吗?行了,别再嘚啵嘚啵了。”
“我为什么不说,连你……”声音戛然而止,然后蔺北就看到刚才还有些怒气冲冲的大娘立即阴转晴,脸上挂了笑,语气也轻盈起来:“谢青天啊,您怎么来了?”
谢青容也很端着,笑着回复道:“我也刚来,今日天气不错,便四处走走。”
“走走好,咱们这里啊,景色也不错。”
老头“哼”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悠悠道:“就是天气不怎么稳定。”
老妪瞪了他一眼。
“这位是……”她疑惑地将目光看向蔺北。
谢青容嘴角微微弯起,介绍道:“这是我小表妹,名唤蔺北。蔺北,这两位就是我常对你说的。”
明明是刚才才说嘛……蔺北心里吐槽,但是她面上装的很好,很乖巧地点头问好:“常大爷,常大娘。”
“哎!”常大娘答应的很是爽朗,上前拉住蔺北的袖子,问道:“好标致的姑娘!乍一看果然和大人长得有些像啊!老头子,你看看!”
常大爷眼睛嘘着,看了蔺北一眼,“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倒是常大娘先反问到。
常大爷吹着胡子:“我哼某些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什么时候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一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和那村头的小寡妇刚才一直眉来眼去的,我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蔺北:“……”现在总算知道和他们抢菜的人是谁了。
“哎你这人不要乱说。”常大爷有点生气,小声和她嘀咕:“明明是她说自己先来,我就是问下具体什么情况,怎么就成眉来眼去了……谢青天,你说是不是……”
谢青天摸摸下巴,迟疑道:“这个……”
眼前的两人又吵了下来,蔺北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去找谢青容,猜想他应该会援助。那知谢青容只立在一旁到并没有出声,反倒是给蔺北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蔺北顿了一顿,见他又朝着面前的两位示意,这才反应过来,心下了然。
眼下那边的“相互攻击”已经愈演愈烈了,常大爷终于带了点不耐烦,说到:“不过是她抢了我们的菜,还是我们抢了她的菜,都过去了。你再敢说,我就把这藤条背在身上,让你后悔。”
蔺北:“……”第一次见有人将负荆请罪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常大娘的怒气明显被这句极其”具有威严“的话堵住了,露出了一个想笑又必须忍住笑的表情,嘴硬道:”那你背啊。“
“等下回家我再背。有人呢,让人看笑话。”他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她做菜哪有你做的好吃。”
谢青天见他们和好,颇为带着几分威严总结道:“正所谓清官不断家务事,更何况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大人。邻里邻居之间,多一眼少一眼,多一嘴少一嘴,都是正常的。”他稍微解了围,又立即转移了话题:“哟,好新鲜的菜。大娘,这是做甚?”
刚才在谢青容面前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吵闹了几句,常大娘明显有点不好意思,露出了点娇羞: “哎呀没什么,后山那里我看有点这种老蛇草,就挖回来尝尝。”
蔺北适时露出了点疑惑而又谦虚的神态,询问道:“大娘,这草也可以吃嘛?”
“你说这草啊……这叫老蛇草,你应该见过,到处都有。味道也不错。”常大娘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立即来了兴趣,和蔺北介绍着:“这老蛇草,第一口吃下去的时候总觉得有点苦,所以一般啊我们主要是用它……”
“行了行了老婆子。请他们进去坐坐。”
蔺北原本只是想要和这对老夫妻认识一下,没有想到他们实在是太热情,撺掇着谢青容和蔺北一起去他们家。
于是过一会儿后,蔺北便和谢青容围着一个大大的桌子,开始用那老蛇草包着饺子。
见他们两个人左一口谢青天,右一口谢青天,蔺北心里有点好奇,便趁着他们不注意,憋着笑问道:“他们为什么叫你谢青天啊?”
“小姑娘,有话就直接问。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常大婶一边包着饺子,语气豪爽地热情说道。
竟然注意到了她的小举动?!
这热情让蔺北有些不好意思,带着点窘迫,谢青容点点头,宽慰蔺北说道:“他们两个都是直性子,没事。”
他是让她放开点。
蔺北点了点头,问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这不是因为我家小子当年想要去附近的私塾里,可进去得写个什么文章,可他从小贪玩,不好好学,我们也不怎么懂得。幸亏谢青天当时帮了我们,教了他几天,这不,现在我家小子便可以在那私塾里学了。”
蔺北被她说话时的热情和感慨有点感染,询问道:“那为何叫他……谢青天啊?”
回答的仍然是常大娘:“恩人的名字哪能随便乱叫,可他又坚持,我们没办法,转念一想,就换了个称呼。”言语中颇有“我怎么如此聪明”的自得感。
蔺北看谢青容听到此处有些无奈的神色,不由带了点捉弄的想法,于是她胡诌说道:“我听说我……表哥,原本差点就叫成谢青天啦。他起名字的时候,天又青又蓝,大家就准备应个景,直接叫他谢青天;可谁知道正准备起名字的时候,有一片叶子突然落在他的脸上,刚好挡住眼睛。当时大家一看,这就糟了,看不到青天了,只能看到一副青容。没办法,只能叫他谢青容了。”
她胡诌的时候表情配合的非常到位,常大娘听的啧啧称奇:“怪不得如此啊,怪不得如此啊!看来这果真是缘分啊!”
四个人围着包很快都没有地方放了,他们夫妇家起身去拿东西,让蔺北和谢青容不要动。谢青容从刚才开始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此时打趣道:“学的真快!”
蔺北有点不好意思:“过奖过奖。”
“我到今日才知道我原来曾经有一个名字叫谢青天。”
“……难道青天不值得感谢吗?”
谢青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蔺北莫名地有点觉得不妙。
没过几个呼吸,常家夫妇便去了新的东西装饺子。
蔺北心还没有定下来,就听谢青容突然有感而发地说道:“说起名字来,我突然想起蔺北你的名字来历。”
蔺北屏住呼吸,不由地挺直了身子,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常家夫妻俩果然很给面子,问道:“北?这字如何来的?”
谢青容笑盈盈地看了蔺北一眼,无视她的眼神,悠悠说道:“其实呢,当年蔺北原本应该叫阿南的,只因南与蓝谐音,与我的名字相称,取自青出于蓝之意,可一想南又与难谐音,实在是不好,不好啊。于是大家想了想,与蓝相关,却要非”难”。非难,非蓝,那不就是北吗?所以便给她取名叫蔺北。”
“哦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啊……”
蔺北幽幽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人,就知道他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年看过呢!
待几人终于将所有饺子包好,常大娘便去下锅,蔺北原本想要帮忙,被制止了。至于另外两人,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两个正在品尝。
和常大娘相比,常大爷虽说也对谢青容比较感激,但显然克制得多。他给谢青容倒了一杯茶,说道:“没什么招待的,粗茶淡饭的,你也知道。”
谢青容看起来蹭饭经验不少,面目很是平和:“大娘眼里的菜可不能用粗茶淡饭来形容。”
蔺北后来才知道,原来常大娘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种菜。她种的菜不仅水分充足,模样好,而且口感也是极好,再加上年轻时长得漂亮,那可真是赏心悦目。
她就喜欢琢磨各种吃的,野菜什么的也想尝试种种,卖给一些人家,也能赚不少钱。
顿了一下,谢青容说出来后半句:“更不必说那馅还是您配的。”
是人都喜欢听奉承话,常大爷被这句话说的极其舒服。
蔺北接触到谢青容的暗示,立即上前极其小女儿作态,眼中带着点期待问道:“您两位大约在一起多少年了啊?”
常大爷颇有得意了一下,这才喜洋洋地说到:“在一起了多少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待女人吧,你一定得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说的话似乎是在为自己一贯对于妻子的忍让做辩解:“这个年轻的时候,刚和你成亲,坐在洞房里,你只觉得她像是一个菩萨,菩萨怎么能不供着呢?等她生了孩子,孩子环绕旁边,那样子就像九子魔母一般,你说你是不是得敬着;至于这老了之后,她啊,就像鸠盘茶鬼,你说是不是得小心着?”
所谓鸠盘茶鬼,俗称冬瓜鬼,传说其睡觉时动都不能动,身体高度超过宽度,被其压住的人将会梦魇。
他说完寻求认可地冲着蔺北和谢青容追问道:“你们两个说是不是?”
“是是。”谢青容和蔺北相视一眼,连连点头。
常大爷听的很满意。
过了不一会,下了私塾的常家小儿子回来了,蔺北和谢青容因着这热情的邀请,不得不改变了继续去拜访其他人的计划,在这里用了晚餐。
接下来的几日,谢青容便陪着她,大致地介绍了周围的邻居,其实他也差不多除了附近的几家相对熟悉之外,其他的也不怎么了解。抓着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们只远远对着灰色的围墙来说。
蔺北很快将附近的人认了个大概,爱笑的李大哥李大嫂,有点小气的孙大娘,家境还算殷实的钱姑娘以及巧言令色的赵媒婆,还有那群经常一起提着小篮子去采野菜的婶婶们……
山间村落,炊烟袅袅。
第21章
眼看着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蔺北不乐意在清冷的天气中外出,所以这几日基本都是待在家里琢磨,或者是去找那名名叫“小柳叶儿”的姑娘。
蔺北想要购买碗筷一下有了办法,柳家父女能够帮她这个忙。因柳三守是有名的制瓷高手,而小柳叶儿便能承接了他的部分手艺,主要负责刻花。
在初步焕然一新的名为“过客居”的客栈里,闲暇时过来帮忙的柳叶用那种雕刻了不知多少花纹的手摆动着卷耳。
“蔺北,你说画舫是什么样的啊?”
深处这山水切割之间的封闭村落的柳叶并没有见过画舫。
蔺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株卷耳,以往看过的医书中的描述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心中闪念而过,然后不着痕迹地回复到:“画舫,就相当于不系舟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舟,柳叶自然是见过的,附近南山滨河处经常钓鱼的七叔就有一条小舟,整天在舟上来来晃晃,柳叶也见得比较多了,但是看到于蔺北这不动如山淡如水的神情而言,她还是有点羡慕,不由说:“怪不得大家都想要出去看看呢!”
蔺北笑笑。
蔺北来南山不过几月时间,小时跟着父亲从北到南游历,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流浪。虽过的清苦,但也算见过一些世面。
“你说知县为什么突然建画舫啊?”
柳叶那种纤细白嫩的手放过了卷耳的叶子,转过身来,坐在蔺北的面前,看着她将猫按在木桌上。那猫挣扎了几下便也不动,就势躺下去眯着眼睛,两个白嫩嫩的肉垫一放,慵懒而又自得。
见猫自觉地躺好,蔺北满意地笑了下,突然听到柳叶这么问,沉吟了一下回答到:“我听酒馆里的人说是,好像是哪里要来一位大官,县令觉得我们南山太过冷清,不好。”
柳叶促狭:“又给你家谢青容买酒啊?”
蔺北看了一眼她,明白她的意思,倒也不答,只细心自己手中的动作。
她认真装饰着躺在桌子上的猫,将喇叭花茎弯折,用线连缀,挂在懒洋洋躺在桌子上的猫的耳朵上,看起来有几分慵懒和滑稽。
猫如主人,这话说的不错。
柳叶和她是好友,自然知晓她的性格,见她不回复也不生气,偷笑着,察觉到蔺北的目光立即掩饰性地站了起来,“呀”了一声,又用看摸了下那卷耳。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悠扬的声音响起,轻轻唱着。
在蔺北眼中,看到这株卷耳,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一种药食两用,可以清热利湿气的草药,但在柳叶眼中,这就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歌了。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这片山水带给她的烙印。
南山村是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山水相依,南有南山,地拔入天,因此得名;山下有河流流经,蜿蜒而下,人们在河流旁边修建了村落。
北方则是一片海,一望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