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听了有点心动,不过有点迟疑:“不会错过吧?”
“你就那么在乎吃?”他有些好笑。
蔺北反驳:“吃可是人生大事。”
他不置可否,却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既然等下等着去做人生大事,你还站在此处。”
蔺北这次警醒,自己竟然还站在那花海飘落的范围之类。她移了移身子,就听到谢青容已经手背身后,走在前面。
“你可以再思量一会儿,我先回去给你烧水。”
蔺北好笑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来了。”
烧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因刘偶书之前曾经当过一段时间樵夫,所以家中也积累了不少的木材,临走之时也给了他们一部分。这些木材曾经在太阳下晒干过,很好烧。
蔺北害怕耽误时间,于是很快洗了洗。
事实证明,仲夏院中都探出一棵花树来并不好,就有一只虫子好巧不巧地掉进了她的衣服里。这点在她在热水里泡了下,那极小的红点似乎也遵循了热胀冷缩似的,直接膨大起来。
洗澡洗头之后蔺北准备抹点药,因在背后,她摸不到,便只好请谢青容。
谢青容不是没做过,之前蚂蚁蛋事件时,他也曾经帮蔺北涂过。见他正挤了药膏放在指尖,蔺北还在担心是否误了时间的事,问道:“宴会还没有开始嘛?”
她听到谢青容的声音在头顶散开,那声音中带着几分专注,他正的找蔺北脖子上的红点呢?那红点原本就像是一点凝在脖子上不易散开的胭脂,现下一下子被热水冲淡了,形成了一条条状的红晕。
“别动,我找到了。”蔺北听到他说。
蔺北原本想要舒展的动作一顿,就这样的就着湿漉漉刚随意擦干的头发以及歪着脖子的动作等着谢青容涂完。
以前采药时也曾被虫叮咬过,只是不多,因为蔺北一般都会穿的特别厚。这药便是那时候她自己配的,由牛黄、三七、蛇胆、麝香等制成,可以清热、解毒、止痛。这三七可不好少,当时她去爬上的时候,刚好是大夏天,因三七需要秋季花开前采挖,所幸夏天天亮的早,她能……
蔺北使劲地让自己魂游天外,可视线偶然扫过谢青容的时候,就发现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乌黑的瞳眸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视线恰好定在她的眼睛,眸底深处泛起轻浅的波澜,手里还拿着药瓶,好笑道:“你怎么了?”
“啊?”蔺北有些呆滞地回了一声。
他润泽的目光一转,语气中带着打趣:“你这么一直弯着脖子不累嘛?”
“哦——”蔺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歪着脖子的状态,此刻神思归位,只需要那里难受得紧,脸皱了起来,两手各扶着两侧的脖子,左右各顿两下:“我歪着脖子是为了……防止水滴在衣服上。”
谢青容露出一个“你有道理”的表情。
蔺北撇了撇嘴,拿起桌子,转过头来,不理他。
谢青容也不再继续打趣她,见她坐下梳头,他也顺势坐下。
空气中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蔺北的头发很长,已经长及腰了,因她也很爱惜自己的这一头乌发,又善用草药,也曾用心呵护过,所以从发根梳到发尾很容易。
她漫不经心地梳着,目光却透过透过黛青的屋檐看到了湛蓝的天,她在檐角上挂只那两只古老的风铃仿佛无风自动,因着仲夏开始不久,来自南山的风是曾经穿过那河水又到了这里,带来了一点清凉的风。
风吹花落,柳絮散开,就那样悠悠地飘散在空中。有的则落在石板上,而在石板的缝隙角落长满了茂盛的花草,看样子应该是有花籽落在此处生根发芽。
万物春暖花开,欣欣向荣。
连心都变得愉快。
第43章 [VIP] 第 43 章
待蔺北整理好头发, 阳光已经高高地挂在天边了,差不多应该是开宴的时间了。蔺北日光穿过灰幽幽的竹窗洋洋洒入,抬手挡了下, 微微眯了下眼:“我们去喊柳叶吧!”
谢青容看看她刚刚擦干梳好后的头发, 点点头:“嗯,天气这么好,晒下也干得快。”
柳叶家倒是不远,穿过刘偶书家是个交叉口, 再沿着交叉口向前走个百步就到了。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去参加宴席了, 空气中很安静,蔺北站在门口,发现门仍然和上次一样打开着, 而从半掩着的门望去,她发现了柳三叔的身影,他身边放着一个包裹, 而在他的对面,柳叶冷着脸, 脸色白至透明,看起来很不好。
“柳叶儿, 我找到他就回来, 他是你七叔唯一的后代了, 不能就这么走了……”柳三叔脸色发灰, 嘴唇喃喃说道。他不善言辞, 蔺北鲜少听到他说这么多话过。
柳叶似乎听到这些话更激动了,她一下子站起来, 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直视着他,眼泪却掉了下来:“那我呢?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难道, 就因为我是个女子嘛?”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就因为我是个女子,所以就随随便便叫柳叶嘛?所以我不能继承你的手艺,你不愿意见我,你丢下我,去找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干儿子嘛?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到底你最在乎谁?”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爹爹唯一的孩子啊!”
柳三叔似乎没有想到柳叶竟然会一瞬间情绪如此激动,也许在他看来,他只是心里实在放心不下那位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所以想要出去看看,他知道柳叶一个人在家里也能够照顾好自己。
而在柳叶心里,这是一种选择,说明父亲还是没有选择和看重她。
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如同那随风飘散的柳叶一般,无关所谓。
蔺北原本想要进来掉和一下,可很快明白,这是一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风波,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愤怒和迟疑。
不打扰远远比瞎掺和要好得多。
蔺北看了谢青容一眼,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她看了那对父女一眼,在这种场景下,瞧他的神情,柳三叔应该暂时不会离开了。
他们有的是,也需要时间去敞开心扉。
外面的世界并不会因为柳叶一个人的苦闷而停下,就如同昨日缺席的那座客宴,虽然蔺北最后特意为了端了一份饭菜来,打趣说一见到美食就忘记她了,可看着她温和的面庞,柳叶就知道她猜到了。
她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只是十分微弱和机械地拉了拉嘴角。蔺北也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用手搭在她的手上,轻声温柔地仿佛是害怕惊醒孩童般:“好好休息下吧。”
于是便浑浑噩噩到了今日,正式娶亲的日子。她听到鞭炮声,吹打声,纷纷扬扬,闹成一团。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八方。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起哄,有人在大笑。
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烦闷和恐惧,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恐慌感冲击着她的心,她抱紧被子,一下子扑进了里面,挡住了自己的耳朵。
蔺北自然是跟着迎亲的队伍,既然昨日吃了人家的送嫁酒,自然要“待天仙”,一路吹吹打打看着新娘哭嫁,上花轿,撑红伞,撒米,绕吉祥路,终于到了男方家里。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跟着,谢青容也在帮忙,可能是没有参与过这个,他倒是饶有兴趣地帮忙一路吹吹打打。见蔺北面有郁色,他试图开怀她:“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开心点!”
蔺北看他一眼,好像基本上他都是乐呵呵的。她有些羡慕地说道:“真羡慕你。”
周围吹打声有点大,一下子冲击到了耳膜,他脸转向蔺北的方向躲了一下,觉得耳朵都快要失鸣了,恰巧在转身的那一刻听到蔺北说这话。他没询问,用眼神示意她。
蔺北:“……”
她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羡慕,谢青容就这么直视着她。
这直视让她莫名有几分压力,尽管他只是带着询问。
迎亲送亲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日子又重新回复到平常的状态。满山的药材开了,蔺北也忙了起来,准备去采集下药材补贴家用;而谢青容也是,王家在成亲之后,请他雕几幢吉祥如意些的石头小玩意,更何况每日早晨和傍晚天气不热的时候,他还得去刻天生桥佛像,所以这几日他也忙得不可开交。
蔺北有时候回去看看柳叶,柳三叔没有再出去了,起码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出去。他们父女的关系还是不冷不淡,起码在蔺北去看他们的时候,没怎么见他们说话。不同的是,以前往往是沉默寡言的柳叔不怎么开口,现在却是他绞尽脑汁想找话题说,但柳叶却不怎么理他。
春去夏来,时间的身影就这么慢慢地转变着,趁着人们不留意,换了一个新的衣裳。春播秋收,中间隔着辛勤劳作的夏季。自然的齿轮就那么缓慢而又有力地转动起来,带动着所有人的心绪,向着前方前进。
时间就这么一晃,来到了六月,日子慢慢地开始热了起来。而在这一个月的中旬,已经出嫁的王小姐回来了。
蔺北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上一次是在她成亲的时候,那按说应该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可那时的美是精心雕琢的,就像是谢青容手中的木雕一般,停留在了最美的瞬间。
可此刻她的美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原本长及腰间挽了起来,露出了她美丽的脸庞,那是嫁作妇人的暗示。
她穿着丁香色小碎花的夹衣,下着同色的齐踝长裙,配上乌黑的犹如小鹿般的眼睛,真的犹如一朵水灵灵的丁香花。
那是蔺北在山川秀林见过无数次的,一种鲜活,一种坦荡,一种自然。它不是最美的瞬间,不是最难忘的时刻,是一种生活着的鲜活和朝气,散发着一种生命的美好和积极向上。
蔺北见到她着实有点吃惊,王小姐却非常开心地笑了笑,像是欢快的小牛一般奔过来:“蔺北蔺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蔺北被她这莫名其妙的热情冲击得有些蒙,缓缓道:“什么忙啊?”
“就是枫叶香!”
原来这王小姐夫家虽新婚不久,就得北上去半个月谈生意,王小姐自然舍不得。可正巧这时她听夫家长辈说,按照他们那个村子里的规矩,凡是丈夫临行前,他们村里都会用枫叶香等几种植物染色,做成一份五色花米饭。
当然,这五色花米饭也是有意义的,据说给出远门的人送上这个礼物,他们就不会变心。
王小姐从小在家也算是娇生惯养,嫁到那里也算是很轻松,颇有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所以夫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倒是也没有打算让她做。
可她却想让丈夫收到一份。
原本她想要直接问夫家的嫂嫂和姐姐,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惊喜了。
她隐隐有露一手的跃跃欲试感,证明一下自己,打算在丈夫离开的时候,很无所谓地拿出这亲手做的,不特别容易的五色花米饭,话中也不甚在意:“哦,这是我做的糯米饭,你路上想吃的时候试试吧。”
那时候他的夫君一定会特别惊奇,特别欣喜,甚至有些无措地接下来。
他会眼含热泪,强烈反思过往一直认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的娘子,也是多才多艺呢!
蔺北理解她的心思,这是一个女子对丈夫的爱和自我能力的证明,但是……
“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王小姐小鹿般的眼睛透露出了些许着急。
蔺北不紧不慢,绕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我的确耳闻过这五色花米饭,是用红,紫,黑,白,黄五色糯米做成,其中黑色的糯米是由枫香叶的东西染成的,黄色是由染饭花,也就是皱叶醉鱼草染成,红色是红兰草,也就是油芒染成,紫色是由紫兰草,也就是互叶醉鱼草染成,白色则是代表着糯米本身的香气。这其中紫兰草,红兰草这两个颜色我倒是可以帮你,但是前两个,枫香叶以及皱叶醉鱼草可不好得到,且实在有些麻烦。我觉得最好你还是想个别的办法比较好。”
“不行,我就要这个。”王小姐捏紧了拳头,目光中带了几分坚定:“你说吧,怎么才能得到?”
见先敲打了一下,王小姐没有放弃,蔺北清了清嗓子,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倒也不是说特别难,首先是这皱叶醉鱼草,此刻倒是好时节,它正在花果期,但它却生长于六百丈上的疏林中,山坡和低矮灌木丛。”
看王小姐还在思索着这个高度,小脸紧绷,看样子为难,蔺北面容和煦地等她思量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六百丈,你可以先想想你得走多少路,然后将这些路竖起来走,就是一路山的高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