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着万宁城事情过后,暂时屈服于父皇决定,同意与戎国公主的亲事。可是看现在形势,只怕是父皇异想天开了。
许江见她不说话,心中还是有些紧张。虽说已经决定将九皇子强行带回雁门郡,可人家毕竟是皇子,不能太过用武,皇子若硬是要逃,他也不好办。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属下知道,殿下纵观大局,若真是戎军进犯,将并州兵力调回歧阳是最稳妥的方式。可是殿下,我们一走,这千千万万的并州百姓可怎么办啊?圣上高瞻远瞩,守的是晋国大局,而我们守的是一方安宁,守的是一方水土生生不息。守边很辛苦,风吹日晒,敌国盗匪,将士们无不思乡念家望月泣泪,可是每当我们看到百姓,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看到他们因为我们不再害怕盗匪敌人,我们就觉得一切都值了。可是这一切,眼看着就要亲手被我们毁了。我们做不到,殿下,我们做不到啊!”
听完这番话,苏赤华内心突然一片空荡。
不是平静,也不是激情澎湃,就是空荡荡的,仿佛突然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的空荡。
他们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在晋帝心目中的地位。
她做了个不知是笑还是苦笑的表情,轻声道:
“走吧。”
第13章
苏赤华一行人到达雁门郡的几日后,歧阳传来消息,址玉国已拿下了陇西郡,晋军被逼退守天水郡,形势危急。滇南方面,梁王苏岑守卫不利,滇南王已经拿下兴古郡,对蜀州蠢蠢欲动。而东南方向虽无大乱,却是海盗猖獗,骚扰沿岸城市,闹得民怨四起、商道受阻。北境这边,并州太守与雁门郡守在房内探讨如何守住并州,苏赤华兴致缺缺,便退出房间,到城墙上吹风散心。
此时凉风阵阵,吹动城外黄沙如烟。苏赤华手拿一壶烈酒,且饮且唱着不久前学来的歌谣。慕容鸿到来时,她正坐在城墙上闭目浅唱,双颊微红,倒真有几分卓尔不群的味道。
慕容鸿把刚收到的信递给她,道:“王都传来的,看看吧。”
苏赤华拿过信一看,无外乎是圣上已经知道她与慕容鸿主动请缨留在并州,共同面对戎国之危,对此表示欣慰和赞赏,同时告知苏赤华,和亲使团已经出发前往戎国,令苏赤华做好随时出使戎国的准备。
苏赤华看后将信件捏为齑粉,飘散在黄沙中。
“你怎么看?”慕容鸿问道。
苏赤华浅饮一口酒,道:“和亲若能成功,北境安危解除,自然是好,可没这么简单。和亲能否成功,还是得看我们能不能挡住曼东族,能不能让戎王相信,除了并州兵力,我们还有其他援兵。若是不能,一个皇子姑爷,怎么也比不上实际得到的财货。”
慕容鸿道:“对付曼东族,以并州的兵力,绰绰有余。”
苏赤华道:“是啊,怕的就是戎族看出端倪,一旦他们加入战斗,哪怕只是试探,并州也难以承受。哎,老师怎么这么快就把十二卫收回去了?”
慕容鸿笑道:“你平日不是最烦他们吗?怎么,这才离开多久,就想他们了?”
苏赤华飞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们在,我心里踏实。”
慕容鸿拿过苏赤华的酒壶,猛喝一口,道:“十二卫离开太久了,天辰山那边的事也耽搁不得。皇家天命,若出意外,天辰山将会是晋国的最后一道屏障。”
苏赤华念念碎道:“最后一道屏障?也不怕没了十二卫,咱俩都折在这城墙上。”
正说着,城下传来一阵马鸣声,两人低头望去,却是三名异域商人在过关。此时虽是紧急时刻,但一来为了迷惑敌人,二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城中百姓并不知道并州此时的处境,城门也照常开启,只是个过关盘查比以往更严了些。这些措施能防止一般歹徒,对于那些善于隐藏的高手,却是形若无物,然而他们却遇到了苏赤华和慕容鸿。这两人长期在外执行任务,早已培养出一种特殊的直觉,这种直觉难以用语言表述,却往往比理性分析更加精准。两人见商人进了城,对望一眼,便下楼暗中跟上了。
果不其然,这三人入城后将马匹货物丢在一旁,朝某处方向去了。两人在后面远远跟着,慕容鸿却突然碰了碰苏赤华,苏赤华转头看向慕容鸿,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昆布。然而此时管不了他,两人只是看了看,便继续跟踪商人去了。
两人走后,昆布转身步入一条小巷。据营地里的将士言,这巷子里住着雁门郡最厉害的铁匠,或有办法解开这铁镯。他本不抱期待,但解药越来越少,若不能及时将铁镯除去,只怕性命堪忧。他不怕死,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找到铁匠住所,敲了敲门,便握着发疼的手腕愣愣出神,过了许久,方才有一名老者将门打开,道:“今日休息,不做活。”说完便要关门,昆布急忙伸手挡住,道:“在下今日前来并非为铸铁器,而是求前辈求我一命。”
“救你?”铁匠上下打量昆布,终于看到了他腕子上的铁镯。昆布将手抬起让他仔细观看,嵌入血肉的尖刺令他眉头紧锁。
铁匠沉默片刻,让昆布进屋,问道:“逃出来多久了?”
昆布道:“半月,我偷了解药,但是坚持不了多久。”
铁匠关上门,仔细观看那铁镯,细声道:“毒药在镯子里面,不取下来,吃一辈子解药都没用。亏了你遇见我,彩云楼的镯子设计巧妙,一般铁匠取不下来。等我。”见昆布迟疑,便冷哼道:“怎么,不信我?”
昆布作揖道:“不敢,只是前辈救命大恩,在下不知何以为报。”
铁匠听后道:“不必了。老头我只是瞧不惯那些恶霸的卑劣行径,逼人性命、横行霸道。若是谢庄主还在……哎,你先等着吧,我去准备准备,待会儿有的你受呢。”
不过片刻,铁匠便取了工具回来,那铁镯尖刺早已刺烂了昆布的手腕,取镯之时自是痛苦万分。铁镯离腕的那一瞬,镯内毒液倾泻而出,尽数流入昆布体内。他乃凡人之躯,哪儿受得了如此大的毒量,立时失了意识,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只觉眼前世界天旋地转朦朦胧胧,恍惚间只听见一个苍老而虚幻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