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跟秦舒总归不一样,他可以用处置下人的方式让她恨,可终究不忍心直接罚她。
若他最终注定无法将她留下,他会放她离开,但绝对不能在这个最危险的节骨眼。
太子和几王余党未清,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对她恨之入骨,今日的暗箭足以说明那些人一直都在蠢蠢欲动。
她的武功虽然尚可,但若是放在人外有人的江湖之中,根本不值一提,她自己尚且难以自保,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
她想逃走,可现在她又能逃到哪里?是浪迹江湖,过着被仇家四处追杀的生活,还是打算回到南蜀,等他带兵打过去时,连带着她的家人,将她一起杀了?
九重深宫,确实比不得外面的天地广阔,但相比于自由,他更希望她安全,所以现下,除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哪都不会让她去。
……
夜子离回到太极殿,接到传召的莫寒影已经提早等在了房间里,看见男人开门进来,他赶紧迎上前,拱手行礼,“师兄!”
他话音将落未落,夜子离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出手,毫不客气一掌向他打去,男人的内力实在太强,莫寒影举起带鞘的剑顶着,可依旧还是被逼得步步倒退。
直到后背倚靠在墙壁上,他退无可退,单膝跪地,一大口鲜血直接从口中喷出。
“师兄,这是何意?”
“你自己做过什么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漆黑的眸透着摄人的冰寒,夜子离声音冷漠,不答反问道。
柴房中扮成面具男调戏他的女人,那事他未跟他计较也就罢了,但这一回……
楚凌兮能那么不声不响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皇宫,这其中绝对少不了他这师弟的推波助澜。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师兄的眼睛!但我既然敢做,自然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可是师兄,你不该对她动情!”
抬眸迎上男人锐利的视线,莫寒影冷笑道:“即便你能留她一时,那之后呢?你又打算如何?”
作为同门师弟,莫寒影知晓男人所有的过去,自是极为容易的就说进了他的心里。
夜子离幽深的黑眸蓦的一暗,他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见状,莫寒影径自继续道:“斩草未除根,必有后患,师兄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舒儿所做的一切,虽有私心,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爱你!”
“若说爱一个人也有错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任凭师兄处置!”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诡秘的安静,好一会儿的功夫,夜子离突然冷笑一声。
“你们的爱都没有错,只有朕是错的对吗?凭什么,就因为朕是那场战乱中唯一的幸存者,就理所当然要在众人的期待中将所有仇恨与重担背负吗?”
“有谁问过朕的意愿?”双眶有些发红,夜子离微顿,稍稍将情绪沉淀,“如果可以选,朕宁愿当年死在那场战祸中!”
这世间有多少人,即便苟延残喘的活,也不愿面对死亡。
生命可贵,就算是流露街头、朝不保夕的叫花子,都会拼命的求生,甚至可以为了争抢那一点点吃食打的头破血流,更何况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万里锦绣山河尽数被他踩在脚下,掌握着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这样尊贵的人,到底经历着怎样的煎熬,才会宁死也不愿意活着。
怔怔向着男人望去,看着他高大的身躯中写满了落寞,这一刻,莫寒影好像突然有那么一点,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
爱而难得,最是让人痛心,有些人,心动只需瞬间,却终其一生也未能放下。
就在莫寒影愣神间,夜子离的嗓音再度响起,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敛去了所有情绪,语气淡凉如水。
“若是非要用对错来界定,那朕告诉你,爱情本身没错,错的是对待爱情的方式,这世界并不是所有爱,都一定会得到回应!”
“秦家的恩,朕不会忘,只要秦舒想要,名位与荣华朕都可以给她,甚至圣宠,朕也可以给!”
“但这一辈子,朕唯一没法给她的,是心!哪怕只是给她腾出一点地方,朕也做不到!所以,她在朕这里,永远得不到她想要的那种依赖与幸福!”
低眸向着对方凝去,夜子离蹙了蹙眉,轻叹一声,继续道:“你这样做,其实并不是在帮她,反而只会毁了她!”
若秦舒能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男人身边,他自然会像亲妹妹一样对她好,让她一世无忧喜乐,但这仅仅只是为了报恩而已,无关乎爱情。
可若她因为嫉妒,执意针对伤害楚凌兮,怕是迟早有一天,男人会容不下她。
毁了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未必一定要取之性命,对于秦舒而言,或许夜子离的嫌与恨,便足以将她击垮。
道理,莫寒影明白,但情,却往往超乎理智,每每她用饱含哀伤的眸,期待的望着他时,她的要求,他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即便明明知道对方的心里没有自己,却依然心甘情愿的为她/他赴汤蹈火。
见对方沉默,夜子离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沉吟一声,转了话锋询问道:“你觉得朕为何派你贴身保护她?”
“是找不出比你更厉害的高手?还是你在她身边就真能做到绝对的万无一失?”
答案显然都不是,莫寒影愕然,抬眼看向男人的目光中明显噙了几分惊讶,他还未缓过神,便听得夜子离又随即补充一句。
“该说的朕都说了,到底怎么选,看你自己!若你始终执迷不悟,朕会找个大内高手替你!”
“回去好好养伤吧!”拍了拍他的肩膀,夜子离揉了揉眉心,走到床边坐下,随即提高音量冲着门外下令:“来人,送莫统领回去休息!”
等莫寒影被侍卫搀扶着从太极殿离开,夜子离扶额躺下,明明疲累到了极点,却辗转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天将亮之时睡去,次日,夜子离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这还是他继承皇位后,第一次起晚。
不过好在是大年初一,没有早朝,只是昨日因为出宫寻她,积压了一些政务没有处理,倒也不算多。
从床上坐起来,夜子离挽了挽衣袖,召唤冯熙让人来替他梳洗。
冯熙虽然面上恭谨的应了声,但在转身退出太极殿时,面上立马就露出了为难之色,主子素来不喜用宫人贴身服侍,这一点,他可太清楚了。
今日突然转了性子,无非是因为昨日在凤鸾宫与皇后娘娘的约定,可皇后现在的状况,根本来不了啊,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第44章 心疼探望
总不能让主子等太急,冯熙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挑选一个懂事伶俐的丫头,送去侍候皇帝。
“奴婢参见皇上!”那宫女刚刚上前请安,夜子离在听见那陌生的嗓音时,便瞬间黑了脸。
“冯熙!”
一早就知道躲不掉,心里七上八下站在门外候着的大太监听着皇帝低沉愠怒的声音,只觉得浑身汗毛都打了个颤。
可作为下人,他终究没有办法,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太极殿,恭谨向男人拱手行礼,“皇上!”
“是你老眼昏花,还是觉得朕好糊弄?随便找个宫女送进朕的寝殿,你胆子倒是不小!”
“奴才知罪,还请陛下责罚!”冯熙双腿一软,下意识就跪在了地上。
“楚凌兮呢?她为什么不来,是她不愿?”说到最后两字时,夜子离阴翳的眸,明显又冷了几分。
她性子倔强,不愿意过来侍候,冯熙无奈只能找了人顶替,这是夜子离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了。
虽然确实不喜欢宫女进到他的寝殿,但上面那一点,才是他之所以会生出这么大火的最根本原因。
其实他也时常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矛盾,一边拼命的想要将她推开,一边却又疯狂的贪恋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亦无法忍受她对自己的厌恶与疏离。
这种纠结折磨的他快要窒息,可他偏偏就是无法放下,好像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总是能轻易的牵动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让他根本做不到不闻不问。
“娘娘她不是不愿,只是……”冯熙越发的为难了,后面的话,他真的有点不敢说。
“只是什么,说!”满心的烦躁,夜子离俊脸轮廓紧绷,不耐命令道。
“娘娘昨日挨了板子……”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不能来太极殿伺候!
冯熙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打算一口气把话说完,可谁知,他后面的那些陈述根本没有出口的机会。
因为夜子离在听到女人挨了板子后,就忽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直接将他的话打断,“谁让你们打她?”
皇帝口中的“你们”让冯熙倍感不安,可人也不是他打的啊。
不管帝后二人面上闹得怎样僵,作为陛下的贴身太监,主子对皇后的在意,他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
冯熙甚至觉得,自己比皇上这个当事人都更为清楚他对皇后的爱到底有多深。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皇后动手,这事,他还是今早去凤鸾宫请人才知道的。
初听时,他也是有些震惊的,还在心里暗骂谁那么不长眼色,自己活得不耐烦,还要连累别人。
但细想一下,冯熙倒也能理解了。
从表面上看,皇上一直是对皇后厌恶至极的,他生气,本是因为担心皇后的安危,但在旁人眼中,必然就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君心难测,可能连陛下自己都是矛盾的,谁又能弄懂他真正的心思。
而且,就昨天帝后二人的对话来说,也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皇帝盛怒,谁敢拿这种事去跟他请示,那不正好是往枪口上撞吗!
冯熙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开口提醒道:“皇上莫不是忘了,昨日你在下令的时候,娘娘说过一句,她愿意与众人同罪!所以,娘娘她,是自请受罚的!”
越说到后面,冯熙的声音越小,语气也越发变得不连贯,因为他看见,主子的脸色在他说话间,渐渐变得铁青。
下一刻,水盆打翻在地的声音以及男人愠怒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在耳畔响起。
“到底朕是皇上,还是她是皇上?”还哪里有心情梳洗,夜子离一把扯下挂在屏风上的龙袍套在身上,披散着头发快步从太极殿离去。
其实吧,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皇上昨日的命令中,处罚的对象是所有凤鸾宫的下人,但皇后的名位早已被废,现在作为宫女的她,可不正是被包含在下人的范围里吗?
但是这话,冯熙可不敢再说了,怎么能从主子的命令里面挑骨头,有错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而且若是站在男人的角度,那似乎,又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在皇帝的心里,从来没把皇后当成过下人。
别说是陛下,就是他这个曾经在离王府侍候过的老人,也一直都把皇后当成主子。
若不是听说侍卫用另外一种解读执行了皇帝的命令后,他又回头细细琢磨,哪里会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
陛下终归不是滥杀之人,好在有惊无险,冯熙擦掉额角冷汗,赶紧起身在男人身后跟了上去。
……
走进女人的寝殿,入眼的便是她身后的一片血红,夜子离秀眉不由的紧紧促成了一团。
走到床边坐下,想要掀开她的衣裙去看看她的伤,可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却久久未能落下。
因为他不知该往何处落,也不知触碰到她的伤,她会有多疼。
他竟然又一次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夜子离浓密的眉,蹙的更深了,心里到底升起了自责。
如果昨晚自己下令后没有负气从凤鸾宫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想把她留在身边,保她周全,可细数往昔,这几年来,她受的伤,好似都是他给的。
夜子离苦涩的扯了扯唇,若说仇恨是他背负的使命,那么她呢,本来只是他棋局中一颗棋子的她,最后倒好似成了他致命的毒药。
虽然不忍心去看,但他终究害怕别人给她处理伤口会不知轻重将她弄疼,只能亲力亲为。
女人臀部的部分血迹已经在伤口处干涸,连带着皮肉一起粘在了亵裤上,若是直接扯开,那势必疼痛难忍。
于是,夜子离寻了把剪刀,顺着两边将亵裤剪开,然后一点一点慢慢揭下。
但凡有粘连的地方,他便一处一处用毛巾沾上温水轻轻浸湿,等干涸在上面的血迹化开,原本贴在皮肉上的衣服,也就可以自然的揭开了。
光是这一步,夜子离便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接下来是清理伤口,给她上药,他知道,即便他手上的动作再轻,这个过程中,也免不了会弄疼她。
是以,他一边给他处理,一边不忘时时观察着她的反应。
第45章 暗送关心
昨晚,楚凌兮的伤口,因未及时处理发生感染,现在的她,有些发热,意识迷离趴在床上,似睡非睡,她眼皮沉重无法睁开,可身后的疼痛却是清晰的。
难忍之时,她便会“咿咿呀呀”的轻哼,她每出声一次,夜子离的心就跟着揪起一次,手上的动作也会随之停下。
整整用了一个多时辰,他总算替她把伤患处全部涂上了药膏,严寒的冬季,衣衫单薄的他竟生生出了一身的汗,额前散乱的碎发早已被尽数打湿。
但好在,随着药效发挥作用,床上的人,面上的痛苦表情终于尽数消散,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夜子离心里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
……
楚凌兮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感觉臀部撕裂般的疼好像消失不见了,倒是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舒适感。
尝试着动了动身子,虽然有些费力,倒也勉强可以,她身体底子虽然不错,但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
床边余温尚存,她恍然想起昨日迷蒙之中,似有人替她清理伤口上了药,会是青竹吗?可那丫头自己不是也有伤?
用手撑着床,楚凌兮想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是几个完全崭新的面孔。
中间的一个婢女一看女人要下床,赶紧上前将人扶住,“娘娘,你这伤还没好呢,你快躺下,别把伤口抻开了,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们去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