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双眼眸,扑朔迷离,叫人看不清谜底,醉意越来越深重,她一根手指身上来,朱唇轻启,却久久地没有说出话来。
或者说,她醉得太厉害,说话声音太轻了。
清亮的酒渍,沾染在她的嘴角,还有粉嫩的左脸颊,晶亮,勾得人心痒难耐,脸上有被老嬷嬷强行灌酒后,留下的红色掐印,阿幼真不禁皱眉,这些老婆子,下手也太重了。
“公主,你大声一点。”
她仍是断断续续,说不清楚话的样子。
殷红的嘴唇,柔软,饱满,晃晃悠悠,似乎送到他的跟前,阿幼真喉结微动,越发恼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日子。
于是,阿幼真又想,她醉成这个样子了,连自己站都站不起来,真的到了外头,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还不是依附在自己身旁,成为囚笼美人。
阿幼真将耳朵贴在玉察跟前,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恨透了把我拐来的游澜京,世子,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帮我杀了他吧,世子。”
“帮我杀了游澜京,从此我……全心全意待你!” 丽嘉
骤闻此言,阿幼真身形一滞,他缓缓起身,望向了玉察,眯着眼,轻轻“啧”了一声。
少女脸上是天真的笑意,用那双充满了敬仰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的神情生动美丽,娇媚撩人,无意识地将那只手,朝阿幼真的胸前贴近。
“世子殿下,意下如何?”她笑道。
“这个,可以。”阿幼真说。
……
戌时,白勒关纵横交错的土道间,万人空巷。
在西域颇负盛名的神子,会在今夜行像游行。
通常,行像游行都是将佛像金身,置于华丽繁饰的紫盖宝车上,在城内巡游。
这次,人们遥遥一瞥,宝车上,却是一个七岁的幼童,虽然年纪小,神子在西域名气甚广,无人不知。
传言他是佛子转世,在寺庙中供奉他的香客,每每祈愿之后,回到家中,竟然一一应验,这种事迹越来越多,传播得也神乎其神,他用虫子做药,包治百病,让人沉疴得愈。
无论是男女姻缘,偷鸡摸狗,还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在神子那里,最终,都能寻找到一个答案。
宝车高四丈,周身以佛家七宝做装饰,披了重紫幡盖,各色编织的彩带飘飘,鲜花围饰,热闹丰富,神子身后,绘制了数名菩萨塑像,宝车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肃穆,是神子虔诚的跟随者。
虽然是夜间,老百姓散花烧香,纷落如雨的红芍药花瓣,落在幡盖上,倾倾洒洒,金碧辉煌,壮观美丽。
佛乐声中,玉察的醉意似乎被冲淡了一分,她甚至都坐不起来,只能勉强由阿幼真抱在怀里,虽然十分厌恶此人,但她明白,从帐篷里出来,才有机会!
她从马车里,探出头,瞥见锦绣华盖下,那名人人称颂的神子,竟然是一个七岁稚童。
玉察从这个小孩子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点儿佛缘。
他身材矮小,面容倒是可爱,目光呆呆的,一丝灵动的神意也无,就好像…被过度消耗干净,美玉过度打磨,失了光泽,神情若说是对世人的怜悯,倒不如说是毫无思考的麻木,苍白的,单薄的。
这样高高在上,这样枯燥无味,宝车下,拖着娘亲衣角,流鼻涕舔着冰糖块的小娃娃,都比他灵动狡黠三分。
哪怕,将这个神子,扔进盛京城任何一座私塾,只怕,他都要被先生打手掌心,责怪他出神,冥顽不灵屡教不通。
一汪秀丽潭水下,是常年不流动的浑浊,寂静的死水。
玉察起先还生疑,直到……她看到了神子旁边,站着谁——李游!
他的脊背永远笔直,微笑的弧度永远恰到好处,甚至,连眼眸中和煦的暖意,似乎精准地控制了分寸。
不愧是李家。
玉察心底一片冰凉,不愧是你啊,李游。
明面上有一个顾兆如,控制西域的商线,一手遮天,大肆敛财,只是这样,李家犹嫌不够。
再扶植一个七岁幼童,成为“神子”,将他捧上神坛,佛法氛围下,用传道授业的名义,潜移默化,借此控制西域百姓的思想。
前者,只是李家世代以来的策略,后者,完完全全是李游的手笔。
他知道,掌握了人性,人心,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玉察别过头,目光如燕子,轻盈地跃过众人的头顶,逡巡。
她在寻找什么名字呢?那身白袍,在心底越发清晰起来。
最终,眼前的一幕,与心底所思所想,模糊的边线,逐渐重合、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