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澜京眸子一瞥,他缓缓移动这架弩砲,对准了李游。
李游的身后,渐渐出现二三十名死士的身影,可他手指一抬,亦步亦趋跟着的死士,一顿,犹豫着,最终撤退。
一向沉稳儒雅的李游,这一刻竟有些稳不住了,顾兆如可以死,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再随意抓一个人顶上去便是,可是阿幼真不能死,月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只盼游澜京能重新做回那个深谋远虑的首辅。
“重箭之下,世子已经落得残疾的下场,已经够了。”李游温言安抚这头恶蟒。
游澜京推开了弩砲,他盯着长街上,那个手臂和大腿均中一箭,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神情冷冽。
“李公子,我说过,我从不信你。”
“你的心里有李家,有西域,有大魏,什么都有,再加一个公主,李公子,不会嫌自己的心太挤了吗?”
李游听闻这番话,神情丝毫未动,只是……情不自禁地蜷起了手指,那只没有握紧公主衣角的手,永远空着。
“而我,永远会比你先找到公主。”游澜京勾起嘴角。
“公主心里没你,你从来知道。”李游的叹气几乎听不到。
游澜京并没有因此大怒,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什么。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苦很累的事,整个盛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她很多年,只有她被瞒在鼓里。”
“我自小命格坎坷,这种苦差事,让我一个人来就好,公主只要等我做到就好。”
“李公子,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公主能对你笑,对你哭。”
“若是公主这辈子,能为我流一滴眼泪,该多好啊。”游澜京发出一声感叹,伸手,指尖微触雨丝。
李游低下头,想起了在紫云峰的那个夜晚,玉察以为游澜京会死,被踩进污泥内的那滴清泪,一丝一缕,化成魔障。
温润如李游,忽然口吐冷漠之语:“或许你死了,公主会笑出眼泪。”
“你要保阿幼真的命,是不是?”游澜京发问。
李游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游澜京忽然笑了,白袍染尽鲜血,竟然成了一身红袍,半张俊美的脸庞上,鲜血溅落如雨。
他的嘴角一动,便有鲜血缓缓流下,瑰丽的残忍。
“那就拿东西来换吧。”
他在李游耳畔,说了两句话,话音刚落,李游的瞳仁晃了一下,心神不定!
……
一身血袍的青年,走在无人的长街。
刚刚闹出那么大动静,家家户户关紧了窗,生怕殃及池鱼,有顽劣的小童,偷偷支开窗户一角,好奇的目光,怯怯地从微光下透出来。
那双凤眸漫不经心地一瞥,小童吓得差点夹到手指,磕到了头,随后,是一阵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响,妇人低声的斥骂声。
不知过了多久,玉察在竹篾筐罗中,眼皮子打架,脸上写满了疲惫,毛茸茸的脑袋靠在筐壁,那根手指,原本扒拉着缝隙,随时看外头的动静,此刻,慢慢地滑落,垂在裙摆上。
少女的睡眠极不安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将她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扒开缝隙,看到竹篾筐前,停了一双黑靴。
袍子下摆,鲜红的,滴着血,就这样滴了一路,像蜿蜒的赤红蚯蚓。
吓得少女屏住了呼吸,一颗心提起来。
可是,这双靴子,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头上凉飕飕的,竹盖被人揭开。
玉察慌张地往里头缩了缩,抬头,斜斜雨丝下,一双凤眸,正满含笑意地望着她,有细密的小雨珠,挂在他的头发上。
“公主,你该不会,把这儿当作你家了吧。”
“那可不行啊,”他一面俯下身子,“会着凉的。”
咦?玉察只觉得十分疑惑,为什么游澜京的脸是干干净净的,那身白袍洁白如新,一点儿污渍也不曾沾上呢?
游澜京蹲下身子,打算让她自己上背,可是玉察愣了好一会儿,他只好佯装叹气:“公主,微臣腿都酸了。”
“难不成,这时候,你要微臣给你寻匹骆驼来吗?”
“你便心疼心疼微臣,就将我当做骆驼好了。”
过了一会儿,玉察慢慢地伸出手,够着了他的脖颈,他这个人,身量极高,玉察的身子一下子腾空,离地面有点距离,她觉得不安生,摇摇欲坠,总感觉要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