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弄了许多血,气味也不好闻,于是啊,我就想着,换一身周整衣裳,我不喜欢别人的血,沾在公主衣裙上。”
“再说,那一身血腥气冲鼻得很,若是惹公主呕吐了,那么按照公主这个记仇的小性子。以后每次见到我,岂不是都要想起这次呕吐?”
“那可不是美好的记忆啊。”
“首辅,你真考虑周到啊……”玉察无奈地叹了口气。
游澜京认真道:“微臣只是想每次在公主面前时,总是洁净从容,就像李公子那样。”
玉察忽然想起来,首辅总是喜欢穿红袍,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鲜少穿那样浓重的颜色,而是穿起雪袍来。
白衣,不正是李游最常穿的颜色吗?
“其实你不必这样,”玉察开口,“我今日的衣裳,也弄得很脏,你身上全是血,我身上全是泥土,我俩,谁也不用嫌弃谁。”
“公主的衣裳,哪里有脏东西,公主可是怪我来迟了?”
玉察趴在他肩头,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只好小声地嘟囔:“哎,你真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无妨,微臣自己在乎就行了。”
“微臣这辈子,想永远做一盘点心。”
“无论公主什么时候看到微臣,都是干净的,热乎乎的,好闻的。”
玉察满脸通红,低声喝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吃点心!”
游澜京静静地笑了。
他低下头,望了一眼,垂在胸前的手,少女的指间,斑驳的血痕,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笑意,瞬间凝固,眉心一蹙,眸间暗了下去。
玉察有些滑落,裙摆拖拽而下,他将玉察背得再高些。
“公主,一会儿,我非要好好检查你身上,有哪些伤。”
一听到这话,玉察慌张起来,检查……他倒要怎样检查?若是让这个家伙,看到了脖颈上的咬伤,还得了吗?
“我说要看,便一定要看。”
这下,玉察心下发愁了,只盘算着,如何能躲过这一劫。
满朝文武都知道,首辅大人每回入宫觐见,总是精心装扮过的,从番邦收的昂贵布料,命崔管事按照朝廷的规制,赶制出来。
觐见时辰本就极早,他更是不嫌折腾,半夜便起来。
连身上的气息,都是亲自赶赴徽州,请教当地的师傅,调制了好多遍,细细调出来的那一缕梨花露的清甜。
一根发簪,一根头发丝,都要调整再三,连扳指的大小,采用的玉石,都大有讲究,配得和谐蕴藉,指甲、唇瓣的颜色,都会符合当日的季节天气。
若是春日,他便采用清浅的颜色,让自己整个人都与柔和的日头,融在一块儿。
若是凛冽寒冬,他便用深重的颜色,压得第一眼惊艳。
崔管事老抱着袖子念叨:“贵妃娘娘侍寝也不过如此了,首辅大人,您是入宫觐见陛下,又不是侍寝,您也不嫌累得慌!”
“在宫里去了好多回了,也见过公主好多回了,人家还是不知道您这号人。”
这话戳到了首辅的肺管子,游澜京顿时恼羞成怒,他气得一手指着他,连连冷笑:“崔白壁,你懂什么,你这个没有心上人的可怜虫。”
崔管事笑道:“是是是,万一公主看上了大人,收了做驸马去,大人就不用努力了,大人真是聪慧绝顶,小人佩服佩服。”
喜欢一个人,总是情不自禁,格外想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抱着那样的幻想,万一有一日,先皇召他在御书房觐见,又能碰到公主呢?他日日都换不同的衣裳,是否恰好那一日,公主会喜欢这个样式,这个颜色,多看他一眼呢?
游澜京一向自负容貌身段,从能识字起,他便能从大小姑娘的目光中,看出这张流了一半西域血的脸,是好看的。
可是,一旦心里有了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看,成日对自己挑剔十分,是不是鼻子还不够高,眼神不够柔和。
若是真的绝色,为什么公主会遗落那封庆生贴呢?
如果娘把他生得再漂亮一点,再无可挑剔一点,是不是公主就会喜欢他呢。
游澜京只愿将这段失败的喜欢,归咎于自己不好看,而不愿承认,是更深处的原因。
玉察的声音越来越小:“首辅,你不好好上朝,就想着招蜂引蝶吗!”
“被你看穿了。”
他转过头,一双凤眸,比小水洼还清亮地倒映出少女的面容。
“相逢人世间,你我非过客,微臣背着公主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