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明知是游澜京射的箭,他也并不追究,他再如何针对自己,从来淡然度之。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公主!
……
二月一,眼见就要到立春。
这几日,游府上下都在筹备去紫云峰的事宜。
“我带公主去个地方。”
游澜京站在门前,笑盈盈地望着她,外头草长莺飞,日头倾斜。
“嗯?”
玉察朦朦胧胧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她睡在榻上,从厚实的棉褥中露出一个小脑袋。
正是犯春困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都睁不开,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被他一只手拉过。
带着帷帽的纤腰少女,和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一同携手,站在一处鳞次栉比的楼阁前。
衣香鬓影,来往穿梭的女子,跟绣在画上的人物似的,仿佛莲叶层层的荷塘下,倏然跳跃,而后消失不见的锦鲤。
这里是……教坊司!
发落罪臣女眷的地方,来到这里,可真是生不如死,世世代代为娼为奴,叫人翻不了身。
能从教坊司出来,脱离罪籍为官的,开朝以来,只有游澜京一人。
玉察疑惑地看向了游澜京。
“这是……首辅大人出生的地方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了男人的逆鳞。
玉察曾听闻,从前有个侍郎,当晚在家中设宴,跟同僚取笑了一句,说要是早几年去教坊司,说不定还能买下游澜京的美人母亲。
结果,也不知这句话是怎么传出来的,第二日清晨,这个侍郎便惨死家中。
不管这是造谣来抹黑游澜京,还是确有其事,这桩听闻都把年幼的她吓得不轻。
可是,他既然愿意带她来,说明是不在意这些的。
“我与公主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静静站立。
游澜京牵过了身旁之人的手,两人分花拂柳,一路穿行在教坊司。
教坊司无人不知游澜京,他每隔半年都会来教坊司一趟,众人纷纷畏惧地低头行礼,游澜京却没有理他们。
玉察看到楼阁之下,小厮们忙上忙下,正抬了一面鼓来晒。
这座鼓实在是个庞然大物,需要二三十个汉子抬下来,几乎占了半个院子。
红漆陈旧,鼓边每隔半米镶嵌了活灵活现的金铜兽头,小厮们趴伏在上头,拧干了帕子,卖力地仔细地擦着。依稀能看出,这面鼓全盛之时,红得鲜妍夺目,金碧璀璨。
“这面鼓可真大,是留给什么人的?”玉察问。
“是微臣母亲的。”游澜京说。
他的手按在扶栏上,望着小厮劳碌的身影,眼底平静无波。
“微臣母亲,是西域的舞姬,或许,公主也听过她的名字,她叫做呼荣。”
呼荣?即使身在深宫,玉察也听闻过这个名字。
西域来的绝色舞姬,据说这名女子第一次进盛京,红袍雪肤,抱着一把名琴,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蒙了半层面纱,一双紫色的瞳仁,妖异得摄魂夺魄。
她站在城门,雪白的赤足,踩过灰尘弥漫的地面,碧玉珠链子缠绕着小腿,当啷四响。
踩的不是土地,而是盛京男人的心。
朗朗白日,映照得她肌肤光辉灿烂,几近透明。周遭的一切变成了灰扑扑,人间街市充斥的烟火气息,更令她格格不入。
自此,盛京轰动。
玉察记得,慧娘娘很讨厌游澜京,她唯一一次说游澜京的好话,便是提起他母亲很美,是当之无愧的大魏第一美人。
有多美呢?
说到这里,慧娘娘总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她圆圆的脸蛋上,笑出了两个小梨涡,甜得沁人心脾。
仅仅在宫宴上见过一回,慧娘娘便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所有人都围着她,讨好的,陪笑的,做低伏小的,而她穿梭在人群间,紫色的眼眸瞥了我一眼,那时,我还以为是一只游曳的雪蟒,怔怔的,像做了梦,真是钓人心魄极了。”
“哎,小玉,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你也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