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义父骗我,都不会想到公主骗我。”
天高云阔,明月清风,在这一片竹林簌簌的山台前。
他捏住了少女的脸颊,神情十分认真,玉察不敢动,纵使竹林美景,也无法冲淡这份荒谬感。
“我下次,不会再信你。”
这句话,有些像孩童的赌气,又带着微微叹息。
林子中虫鸣四起,鸟雀盘旋,游澜京用手指一触少女鸦羽一般的长睫毛。
有时候,他真的只愿享受这一刻快乐,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就按照微臣喜欢的方式来。”一丝狡黠浮掠过他的眼眸。
手腕即将落在少女头顶,却被玉察握住,她眼底发红,竟然是寸步不让。
两人力量有如天堑,游澜京却再没有往前一步。
“一会儿若是真的垮山,哪怕公主再不愿意,恐怕,也要跟微臣死在一块儿,下辈子做夫妻了。”
他笑了一笑,将玉察的腰身搂起,抱在黑马上,远处,渐渐传来了两三声士兵的呼唤声,火把也开始汇拢来。
……
一只雪白的手腕撩开帷帐,玉察探出头,看到清晨的日头下,窗棂斜射进亮光,垂在一方黑檀书案上。
炉鼎里点着红桥雁齿的清冷香气,游澜京身着一身白衫,坐在书案前,正提笔写字,于是,书页翻动的墨香,也钻进了玉察的鼻子。
玉察见他拿剑拿惯了,第一次看到他动笔,这次想起来,游澜京文韬武略皆是超群拔流的,爹爹很认可他。
他真的很衬日光,明明带了微尘的光芒,在他身上蓦然洁净三分,这一身白衣显得他人模人样,儒雅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克制守礼的贵公子。
“公主醒了?”他看过来,“陪微臣一块儿写字吧。”
玉察真就好奇地走了下来,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上披了一件轻衫,伏坐在书案旁。
用的是阴山那边产的王气墨,阴山是修习圣地,道观众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圣灯宫,王气墨有价无市,据说是采墨人,冒了性命危险,深入水潭,寻到的蛟晶凝成,天然一股淡淡龙涎香。
游澜京脊背挺直,悬腕端正,紫尖狼豪拖拽在白纸上,利落隽秀,认认真真。
练的是豹韬体。
笔下龙蛇自有神,走势如巨斧劈斩天地,惊蟒落苍穹,严峻又凶猛。
他一面写,一面说:“其实,微臣打小在娘的教导下,惯写的是西北地区的灵飞体,但是,自从在先皇的书房中,公主曾夸赞臣豹韬体写的好看,于是,微臣便改了,从那之后,一直习用豹韬体。”
书房?
玉察仔细地回想着,终于想到,好像,是有那么一年,爹爹正在御书房批改奏折,自己不管老太监的劝阻,任性地推开了门。
暗沉沉的御书房中,跪着一个红袍少年,墨发玉冠,清瘦却坚韧,虽然低着头,从身形姿态便看出是个秀丽的少年。
爹爹将她抱在膝头批阅奏章,玉察一动不动,恬静极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粉嫩的手指,指在一篇文章上。
“这个人的字,写得真好看。”她夸赞道。
“是吗?”先皇笑了笑。
“那以后请他教你写字,好不好。”
玉察别过头,鼓起脸颊,佯装出一副生气的小模样,娇憨动人。
“儿臣一看书就头晕,爹爹不如请他教皇弟写字。”
跪在下头的红袍少年,听闻此言,身形微微一动。
玉察就像个小团子,她从爹爹的膝盖跳下来,走到红袍青年的身旁,发现自己站着,却跟少年跪着一样高。
原来,那个字很好看的少年,是游澜京啊。
玉察正想着呢,忽然身子一空,柔软的腰肢被他一拉,竟然坐在了他怀中。
“公主,我教你写字吧。”
他白色的衣袍,柔软又宽大,将少女娇小的身子,整个拢在怀中。
玉察直感觉自己坠入了一壶清甜温热的梨花露,她坐在上头,真是一动不敢动,连大口呼吸都怕极了。
游澜京的下巴抵在她的脸侧,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握住了她的手,教她提起笔。
“公主打小一看书就晕,微臣是知道的,你晕了,便睡在我怀里吧。”他静静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