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头有点晕,她想,多半是失血后遗症。
“上将,”萝拉轻声提醒,“请不要喝太多。”
有些Alpha喜欢Omega的液体,这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倘若凯撒喜欢饮用她的血液,萝拉想自己应该也可以贡献出来……前提条件是,不要损害她的身体健康。
她真的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伤害。
凯撒喉咙里发出一个低低音节,没有松开,仍旧含着萝拉的手指。
萝拉的手指上,除血迹、蔷薇花香气外,还有淡淡的墨水气息,以及细微的印刷纸张的味道。
凯撒的牙齿咬到她的肌肤。
他能够咬穿对方。
萝拉嘟囔着说:“……虽然我现在没有钱给你买礼物,但这些玫瑰花可是我亲自偷过来的……”
她的声音还带着刚才那些哭腔,不过多了些雀跃的味道。
心情似乎总是这么容易好起来,凯撒都不知道她每天在为什么蠢事情高兴、保持这样的满满活力。
凯撒松开牙齿,为她止血。
他说:“偷东西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顿了顿,凯撒又说:“这是蔷薇,不是玫瑰。”
“反正都一样……没办法呀,”萝拉叹口气,“一无所有,又不让工作,逼得人只能去偷去抢了。”
她语调平稳,这种不太像从她口中会说出的话,难得没有撒娇,也没有委屈。
凯撒看她:“你说的是花还是人?”
“当然是玫瑰花呀我亲爱的凯撒上将,”萝拉又笑起来,主动用她湿漉漉的手指勾住凯撒的脖颈,要他低头,踮起脚,在他脸上啵唧亲了一口,“虽然还有四小时,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上将先生。”
凯撒没有询问萝拉为什么在这里,对方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但小小地打了两个嗝。
面色如常地回到宴会厅后,凯撒看着萝拉喝了两大杯水。
凯撒罕见地喝了一杯酒。
他垂下眼,盯着酒杯中澄澈、折射出光芒的液体。
纸浆纤维的确很难消化。
凯撒让亚瑟将监控记录销毁,他什么都没说,也要求亚瑟保密。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萝拉只是单纯地准备一束蔷薇花为他庆祝生日。
仅仅是这样。
-
萝拉晚上重新住在首相官邸中,不过已经换了身份。
不再是阿斯蒂族的囚徒,而是作为重要人物的女伴。
晚上,凯撒和新任首相仍旧是事情要讨论,萝拉想,大概是那个二号计划。
该死的二号计划。
新任首相明显是反对阿斯蒂族派,他的父母就死于阿斯蒂族极端分子制造的恐怖袭击,所有人都能够预感到,对方上台后,将会制定怎样的新规则。
外交大臣肯定是主张和平,萝拉刷国际新闻,能够看到周边其他国家对帝国的批评,谴责他们只是在明面上废弃奴隶制,背地里却仍旧在进行种族歧视……
这严重损害了帝国的国际威望和声誉,外交大臣不得不为阿斯蒂族人争取更多的权益。
但在二号计划的初稿中,萝拉只看到对阿斯蒂族人的进一步限制。
计划书上提到,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包围重重的城市,将所有的阿斯蒂族人赶过去居住,严格看管。
贵族家中也不许再雇佣阿斯蒂族人的员工,都统统“迁移”过去。
对萝拉而言,这就像被圈养的牲畜。
只是这毕竟是初稿,只是个大概的计划,没有地点,没有时间。
萝拉只能先将上面的内容偷偷传递给组织——萝拉所在的温和派,并不提倡自杀式袭击这种做法,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只会温和地任人宰割。
如果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他们也会考虑武装冲突,奋起抗争,争取自己的权益。
萝拉看了一会书,肚子开始痛了。
她在紧急之下,吃了太多太多的碎纸屑,那些东西并不是人类能够顺利消化的食物,导致她晚餐都没有吃太多东西。
但萝拉的身体需要更多的热量。
房间里的水果和零食被萝拉吃的干干净净,她甚至把橘子皮也吃了下去,苦涩和酸在嘴巴里面炸开,萝拉面不改色地吞下。
只要能够维持生命,无论是什么糟糕的东西都可以吃下。
……如果给她草莓酱,她甚至可以涂在胡桃木凳子上,把整个凳子啃掉。
可惜并没有草莓酱。
尽管凯撒命令萝拉不许走出这个房子,不过管他呢,萝拉从没有听过这个大混蛋的话。
她捂着肚子,循着旧时记忆,轻而易举地摸到厨房的位置——这曾经圈养着她们的地方,现在改成了招待客人的居所。萝拉像只耗子一样灵巧地钻进去,用力地闻着空气中飘来的味道,终于成功地找到放着腌肉的地方。
萝拉拿出来一块肉,蹲在地上捧着吃。
肉是苹果木熏烤出来的,香味淡淡,有点咸,也开始变凉,比体温还要低。
不过萝拉可以接受,等会去喝凉水……
萝拉津津有味地啃着,不忘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细微脚步声的时候,鼻子也捕捉到更为熟悉的味道,犹豫两秒,萝拉继续猫着腰,蹲在这里。
果不其然。
三分钟后,有个男人气急败坏地抄起木棍:“该死的臭老鼠!!!萝拉!!!卑贱的阿斯蒂族人,你怎么又进来偷吃!!!”
被熟悉的报警声惊醒,食堂管理员肚子里除了气只有暴躁。
以前就是,那些该死的、臭虫一样的阿斯蒂族人中,有个叫萝拉,还有个叫尤金妮的家伙喜欢在晚上过来偷拿东西吃,这俩老鼠跑得也快,即使想要抓住她们狠狠地揍一顿,也只有两次成功抓住。
在这里做了十几年,已经养成习惯,当再次听到警告声时,食堂管理员连衣服都没有穿好,顺手拿起棍子就过来,就为了逮住对方狠狠地敲碎她骨头。
意外的是,这次对方没有提前溜走,还是背对着他,狼吞虎咽地吞吃。
还没彻底清醒的食堂管理员以为这是梦。
他终于可以在梦里打死这个贱种。
萝拉抓紧时间将肉塞到嘴巴中,敏锐地抱着头,往旁边躲避,试图躲过对方落下的棍棒,但这个地方太小了,她完全没有可以躲的地方——
食堂管理员手中的棍棒并没有落下,一个男人捏住他的手腕,问:“你准备对我的女伴做什么?”
第48章 敏锐 病者于此
萝拉捂着脑袋,她还没有放弃咀嚼。
太饿了,那些纸浆只有饱腹感,无法提供维持身体正常运作的热量。已经凉了的熏肉味道不好,不过萝拉不介意,只要能吃就行。
她的嘴角有一点点油渍,费力地将肉大口吞下去,耳朵旁侧,属于男性的声音逐渐清晰。
食堂管理员被凯撒这一下捏醒了,结结巴巴地道歉。凯撒松开他的手,礼貌地解释,自己的女伴有梦游症,晚上会不由自主地出来夜行……
萝拉吃得太着急,没有完全嚼碎,硬生生吞咽的时候,喉管有些痛。
不过还好。
毕竟比这更大的苦头,她也不是没有吃过。
等唯唯诺诺的管理员离开后,凯撒这才看缩成一团的萝拉。
她的状态看上去糟糕透了。
穿着睡衣就跑出来,手上是淡淡的、腌制肉品的气味,头发垂下,遮住脸颊,躲藏在这里,只是为了能够吃饱。
凯撒看过她的档案,知道她因为偷吃被打过。
这个……小可怜。
事实上,这不是凯撒第一次见萝拉挨饿。
刚开始见她,她被关在牢中,就满心眼里惦记着吃。
不是馋,是真的热量不够就会丢掉性命。
凯撒问:“饿了?怎么不联系送餐人员?”
萝拉小声说:“送餐人员是以前认识的人……对你影响不好。”
凯撒递过去纸巾:“像这样偷东西吃,影响很好?”
萝拉刷拉一下将纸巾拽走,捂住嘴唇,用力擦拭,不吭声。
凯撒伸手,将她拉起。
“下次饿了,打电话给我,”凯撒说,“你需要改掉认知,萝拉,你需要认清自己身份。”
“……什么认清不认清的嘛,”萝拉用纸巾擦拭着嘴巴上的油,指腹捏着,反反复复,将手上的油腥也磨掉,她问,“难道您真觉着这是正常的吗?”
凯撒说:“还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不是吃的问题,”萝拉打断他,“凯撒先生,您是没有心的吗?您难道认为阿斯蒂族人天生就低人一等、就该卑贱地被当作畜生一样圈养起来吗?您的政治理想,就是要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吗?杀光所有的阿斯蒂族人后,你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是哪个种族?”
凯撒叫她名字:“萝拉。”
萝拉低头,她的头轻轻地蹭着凯撒的胳膊:“……抱歉,我今天情绪有些失控。”
无数次被这个小东西气到恨不得揍她时,凯撒的确想让她道歉,让她不要再坚持那些顽固、气人的想法。
现在她道歉了。
凯撒完全不会感到愉悦。
“……但这些都是事实,我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我们信任这个国家,也需要得到合法的权益,”萝拉吸了一口气,她说,“您认为,以现在的社会发展,还有智力正常、努力勤奋的人会因为饥饿而死——这是正常的吗?”
凯撒伸手摸了摸萝拉的额头。
他说:“你发烧了。”
萝拉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不太正常,胃里面的碎纸屑造成一定的损伤,或许,也划破了她的胃部黏膜,引起一点点的感染,进而导致免疫系统做出回应、导致发烧。
她将额头抵在凯撒胸口。
“您可以多想想我,”萝拉伸手,可怜巴巴地轻轻扯扯他的衣服,“您愿意让我以后活生生地饿死吗?”
凯撒将她抱起来,把她送回房间,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打电话,请对方过来为萝拉诊疗。
凯撒还有会议要继续开。
关于二号计划,关于……管理阿斯蒂族人的计划。
凯撒抵达灯火通明的会议室时,任职的工作人员纷纷向他鞠躬示意。再过五天,凯撒将升职为国家首席执行官——
现任首相兰帕德是萨列里家族扶持的,当初萨列里公爵选定了一些人培养,兰帕德就在其中,而凯撒,则是暗中发力、将兰帕德送上首相之位的人。
因此,当凯撒进来的时候,兰帕德也站起来,微笑着称呼他:“上将。”
凯撒略微点头。
这是内部的一个会议,参与人员只有目前执政党派的核心人员,兰帕德是表面上的党派领袖,事实上,凯撒才是暗中操控、牵桥搭线的主导者。
像他一般年纪就做到这个位置的,还是帝国第一人。
即使凯撒的出身让一些人感觉到不满,但先前针对阿斯蒂族人所做的严厉打击、以及在短时间内迅速保证首都治安这件事,仍旧让凯撒获得大部分内阁和下议院的支持。
但今晚,凯撒在听其他人滔滔不绝地发表完意见后,放下手中的笔,问:“国际人权组织那边怎么看待?”
兰帕德一愣,像是听到天方夜谭,大笑出声:“他们就是XX国的走狗,借着人权组织的名义来制裁和自己作对的国家,不需要在乎——”
“不,”凯撒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建造集中营的做法不合适。”
兰帕德骤然收起笑声,他的指尖点着桌面。
其他人面面相觑。
其中,年龄最大的杜松兰审视着凯撒,忽然说:“听说上将对一个身世有争议的女性Omega做了永久标记?您是被一个低贱种族蒙蔽了双眼?”
凯撒说:“我曾听人说,老年人的婚外情能够令他容光焕发。感谢杜松兰大臣证实这点,您的确因为不伦恋而焕发青春,以至于像个毛头小子、在如此沉重的场合狂妄地猜测别人私事。”
杜松兰大臣被噎了一下,他不说话了。
兰帕德有些头痛,他斟酌着语言:“上将,您昨天并没有对此产生质疑。”
“昨天你们也没有说要进一步施行种族清洗、屠杀,”凯撒说,“我说过,我们的枪口不应当对准无辜的儿童,即使他们是阿斯蒂族人。”
兰帕德摘下眼镜,用绒布反复擦拭。
“我今天重新审视了文件,认为这是不合理的事情,”凯撒说,“我不否认他们之间存在危险的极端分子、也有着对普通公民生活造成威胁的极端组织——但我们不能够因此而对一整个种族实施灭绝计划。假使真的要屠杀他们,那我们和纳粹有什么区别?”
兰帕德双手合拢,一言不发。
凯撒环顾四周,他声音掷地有声。
“我反对建立集中营,这是我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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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凯撒走出廊下。
兰帕德如此憎恶阿斯蒂族人,以至于首相官邸中的花匠都是普通的帝国公民。之前的那些阿斯蒂族人现在转而为其他贵族提供花卉的植护服务,四下分散。
失去了阿斯蒂族人的养护,首相官邸中的花草明显失去以往那种风格。因从事园林工作的多是阿斯蒂族人,普通的帝国公民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工作,因此很难找到优秀的花匠。
就像现在眼前的园林,虽然美丽,却似乎少了一丝灵气。
凯撒穿过浓绿色的树荫,在石板路尽头撞见正大声斥责安加斯的艾米莉亚。
凯撒说:“艾米莉亚,这里不是家。”
艾米莉亚虽然目前并未从政,但作为萨列里家族中的长女、作为一名准军人,她也拿到了邀请函。
不知道因为什么,艾米莉亚气得一张脸发红,而安加斯单膝跪在她面前,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