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世间:菡萏——赵木梓
时间:2022-01-19 08:46:46

“此等偷鸡摸狗之事,你倒是学得精巧。想必玄水真君没少在紫薇帝君跟前扰攘,是以才赢得那厮颔首。”连紫薇帝君也祭出,天帝这回的善心发得犹如水漫金山。“此事我怕是有心无力。”
“天帝那日所言非虚,然则我在司命星君处打探得知,如今之命数正是你窥看的那一卷,是以你无需过分忧心,只需行着命运薄上之抉择便是。”为了帮名舞月,他迟无涯乃是花了六百年仙禄置办了好酒好菜招待司命星君,然则此事他尚未禀告家妻。
“荒唐,我已伤了菡萏一回,如今岂能重蹈覆辙?除却此法,可是有别的法子?”名舞月自觉眼前之事颇为泥泞,他本非要再次伤害菡萏,然则他又不甚欢喜那凡皇与菡萏暗生情愫。
“你当真矛盾,从前在抉择老天帝小公主与菡萏之间,你便会这般扭捏,如今又再旧病重提,合该你把日子过得这般泥泞。”迟无涯难免心中有气,每每遇着感□□便是这般扭捏,难怪“四御”素来看清这群更替后的“四辅”。
“你!”名舞月恨不得施法扭下迟无涯之首级,然则他所言着实是他之软肋。对于正事,他素来不含糊,奈何于“情”这一字上却总是过分忧虑、甚至总想着“若能得陇望蜀,合该多好”之谬想。
他以为自身能将正事办妥便也能把后宫料理得妥当,原是他本就无这天赐的福分,更无此能耐把一切导向正途。反观菡萏,在知晓他有异心的一刻,竟是不哭不闹一切仿从前那般,变得不过是他不再是她牵挂之人。
此事本就是他不仗义所致,是以他不曾责怪过菡萏与老天帝的小公主,一切不过是他贪念所致。
“凡人常言人谁无过,如今最是惧怕的乃是你错而不改、教而不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岂容得你这般扭扭捏捏?!”迟无涯深知若此刻以激将法于名舞月,定必招惹他的犹豫不决,是以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忌讳的、也是他最需要突破的软肋。
他虽非了得之人,奈何也是个久在九重天宫当值之人,洪荒年代的老神尊如何心狠手辣地稳住四海八荒六合之法,纵然不曾经受也偶有耳闻。天帝乃是老天帝之嫡孙,奈何也因其糊涂而动过罢黜之念头,这看似无情之举何尝不是保住四海八荒六合安稳之法?
“你这嘴越发伶牙俐齿了,跟从前那个说话吞吞吐吐的小子越发不大相似。此事,我承了便是,我与她终得有个说法。”那时来不及细问的事儿,终是成了他这千年以来的心结,若说不再有爱,何以在其经历百世情劫之时,他却每每想起她的种种,甚至无心另觅她人?
“欲速则不达,若能与有娀氏重修旧好,你莫要再这般了。”诚然他也不知这有娀氏此遭历劫可是能完满,然则所谓的完满又该是何种光景方能让一众神皇安心?
“你且放心,这般多年,我已知晓自己为何执着的。”他微微颔首,算是答谢这个表弟的由衷关心。
却说菡萏午休醒来,睁眼便看见天子正含情脉脉地瞪着她。为何说是瞪,只因那双眸子比平日更为炯炯有神,更遑论此刻修长的食指很是爱怜地轻刮着她的脸颊。兴许是那双眸子过于炽热,让她不甚自在地抖了一抖,此刻的她并不欲与其亲昵。
“陛下?”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她小声地叫唤天子。
“你醒来?”名舞月有些无话找话,自她睁开眼便是苏醒了,奈何他总是不敢轻易肯定她就在眼前罢了。没了五彩斑斓的仙气缠绕,眼前的她不过是一介凡人,然而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眸让他不自觉地抽了抽——她确实忘记了。
“可是嫔妾睡姿不佳,扰了陛下?”菡萏本是想着故作娇羞,然而此刻的她除却烦躁不安别无他绪,如今依照两人的干系,她也难以端起架子。至今她仍旧对侍寝之事意难平,然而作为后宫妃嫔,此事本就非她能躲过的。
“你不妨细说于寡人,何以莫名地烦躁不安?”他像是有意戳穿她的窘态般,眼前的景象犹如两人圆房后的第一天清晨那般。那时的菡萏也如同现在这般,不自觉地浮动着烦躁不安。
“许是久未见天颜,是以嫔妾不曾想过侍寝一事,如今这稀里糊涂的侍寝了,反倒有些不大习惯罢了。”菡萏明眸半垂的模样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有异心,这三个字,她断然不敢让天子察觉的,毕竟她的母族担不起这株连九族之罪。她曾天真地以为成了天子的女人也不过尔尔,也曾暗自舒心自己不曾期盼过天子,然而一切的臆测着实敌不过她的真心。
“原是这般,寡人还道你是被皇后的陈腔滥调给训怕了。皇后道你性子冷淡素来不爱争宠,拟提你为正四品美人,你意下如何?”若按照凡间的规矩,菡萏乃是妃嫔,那皇后乃是正妻,这妾室第一次侍寝需得叩谢正妻恩赐其与夫君燕好。
若非早早阅过那人间命运薄子,谁能料想到那位端庄贤淑的皇后不过是个善于作戏之人?当日菡萏跪在其跟前听训,想必那位把手搁在扶手处的皇后乃是巴不得把那双戴着护甲的十指搁在菡萏的颈项处。
“如此隆恩,嫔妾自问担不起。嫔妾侍奉陛下不过是区区半年,嫔妾愚笨得紧要,着实无此能耐担正四品美人之责。”杨才人之盛宠引来不少后宫怨言,加之杨才人这一倒下,前朝便有人弹劾了杨家一本。她自问没这个本事,她的娘家不甚兴旺,更是招惹不得此事。
“祥宝林能有此气度,着实能担当正四品美人。”皇后萧氏懒理两人此刻的惊诧,举止间颇为优雅地步入屋内。“本宫曾听宫人说祥宝林乃是个性子冷淡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恭喜陛下,能觅得祥宝林此等贤淑之人。”
对于皇后萧氏的不请自来,名舞月的脸上难掩一抹不悦,此等恶毒妇人怕是容不得菡萏了。他本想恶言相向,然而又碍于此刻的“他”仍不知情,只得化作淡淡的疏离。“皇后怎得空来着偏僻之院落?”
“近日臣妾拟提之事本欲待陛下仔细考量,奈何祥宝林入宫已有三年之久,得陛下眷顾已有半年之久,这于情于理臣妾自觉需得细说。今日凑巧路过,竟不知陛下已是前来细说,诚然臣妾乃是多此一举了。”纵然名舞月之言辞不甚客套,但皇后萧氏的眼里不见一丝不悦,就连神绪也是一派的从容。
“既是多此一举,皇后也无需奔走,寡人以为晋祥宝林为正五品才人最为妥当,至于美人之位不妨待其生育了再作打算。”名舞月以不容置喙之气势挡住了皇后萧氏的欲言又止。相较于正四品美人,以正五品才人安抚侍奉半年之久的菡萏并不显得过分宠溺,也能堵住后宫妃嫔之嫉妒。
“陛下所言极是,此事确是臣妾思量不周,还望陛下恕罪。”不知为何,皇后萧氏感觉眼前的天子像是换了个人般,尤其是这眼神变得敏锐了不少。莫非天子已然知晓了杨才人因何而死?不可能,此事她做得极为缜密。
“皇后这般谦逊何来罪孽之说?如今此事已作了断,若皇后别无旁事,但可先行回宫。” 相较于皇后执着于正四品美人,名舞月反倒是退而求次地允了个正五品,乍听之下似乎显露着自身待菡萏不过尔尔。
然则名舞月的逐客令并不给皇后萧氏留下颜面,皇后萧氏的脸容僵了僵,那抹失落很快就被她以笑脸打发过去。
菡萏眼看皇后萧氏略显萧条,本想亲自恭送,奈何天子瞥了她一记以作警告,是以只能遣了璇儿代为恭送。适才当真是稀奇,她自问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八十一御妻,是以从没想过皇后萧氏竟会亲自前来探问。
“如今后宫方才平稳些,是以寡人不欲你锋芒太露招致祸端,你可会怨恨寡人?”一个久未见天颜的宫嫔,侍奉不过半年便晋了两阶,试问后宫中那些尚在熬日子的妃嫔岂能容得下她?
皇后萧氏此番的投石问路当真高招,看似揣摩对了两圣之意,暗中又能以捧杀之姿为菡萏招来祸端。这杨才人能把自身过得这般泥泞,除却自身骄傲自满,试问就无皇后萧氏的故意为之么?
“能得到陛下抬举,嫔妾又岂会有怨恨之念?倒是陛下今日颇为烦躁,竟莫名其妙地跟皇后娘娘置气。”听宫人说过,当初天子硬要杨汝嫣以正五品才人之位份入宫,就连皇后也不敢有异议,而这一时盛宠倒是让杨家没了分寸,招惹了不少怨恨。
 
第12章
 
“寡人曾言明过,这后宫素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连皇后也需得提防着那些不甚安分的嫔妃,更何况区区正四品才人的你?”名舞月有点激动地执着她的手,她此生的苦皆由皇后萧氏所赐。
他好想悉数告知于她,奈何泄露天机,再生纰漏,怕是天帝这位表姐夫容不得他了。对于皇后萧氏之歹毒,他纵然了明于心也不能枉顾命数而任意妄为,能做的不过是力所能及地保护菡萏。
菡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在天子的一句“寡人不欲你胡闹了,这朝堂之事颇多。”后,她如常地恭送了天子,洋溢着笑意的脸容这才垮下,适才天子与皇后萧氏寥寥几句已让她胆颤心惊。天晓得,适才若是她错说了什么,定必让皇后萧氏记恨着,还好苍天眷顾她这个傻子。
对于皇后萧氏,她不过是从天子又或是宫人口中拼凑个模糊形容,皇后萧氏比天子略小两三岁,两人乃是先皇撮合的,本是希望两人能以青梅竹马之姿,互相扶持的。奈何天子登极,这三宫后苑自是不能凋零的,皇后萧氏纵然不愿也不得不以贤后自持。
诚然皇后萧氏正值女子最为美好如花之年,只是她的容姿仅为一等美人而非倾国之姿,在这繁花似锦的后宫算不得耀眼。今日的皇后也不知为何竟掉了自身之气度,在这菡萏殿里与天子针锋相对起来,还好被天子三言两语打发掉了。
“适才可是吓坏璇儿了,入宫至今乃是头一回见到陛下与皇后娘娘针锋相对。小主,莫非宫人谣传的事儿乃是千真万确?”璇儿神神秘秘地把近来宫人私下说得绘声绘色的事儿告知菡萏。
听在永巷当值的宫人说,杨才人自被太后以“失心疯”之名被撵至永巷便终日疯疯癫癫的,一连二十多天不是责骂太后便是诅咒皇后娘娘,就连天子也成了她口中的负心人。据永巷宫人所言,那日杨才人在诅咒皇后娘娘不久便被太医院的御医诊断得了麻风,这小命乃是留不得了。
“杨才人殁了?!”菡萏吃了一惊,难怪天子如今待皇后何其横眉怒怼,许是觉得此事与皇后萧氏脱不了关系。
“嗯,前些日子曾听浣衣的宫人说,杨才人的尸首乃是连夜就着恭桶出宫的。”璇儿越说越显得雀跃。“好了,婢子也不该说起这晦气之人。小主如今乃是熬出头了,就连皇后娘娘也亲自前来,想必这宫里早已传开小主乃是陛下之新宠。婢子倒想细看那些蹭鼻子上脸的宫人,如今可是悔不当初?!”
“你胡说些什么,若入了他人之耳,还道我本是个是非之人。”菡萏蹙眉低声呵斥璇儿,吓得璇儿立即禁声不敢言语。
菡萏不曾想到,在她逍遥快活的日辰里,竟是忘却了这么一位拔尖的杨才人。柔荑轻抚曾被其掌刮的脸庞,她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如今闻得其被皇后整治而亡,诚然她毫无惋惜的怜悯,甚至觉得完满了。
“婢子口出狂言,还望小主责罚。”璇儿不过是因着心中那股缠绕良久的委屈得到释放,又因着在自己的宫苑之内,是以才吐出此等轻狂之言。
“你入宫三年之久,何时养成了这般眼皮子浅薄之陋习?如今正是锋芒之时,你我更应戒骄戒躁,免得落下把柄成了他人要挟之理。”
适才她还道天子糊涂,如今才知天子原是好意提醒她,饶是记得杨才人盛宠之时,纵然各宫私下颇有微词,但皇后萧氏却不曾有过半句不是,原是要逮住其失势之时才动手。这皇后萧氏看似温顺,然而却是个城府颇深之人!
还好天子如今乃是一心向着她,将将以一个不大不少的正四品美人之位堵住了皇后的司马昭之心,也顺势替她压一压如今的锋芒。自她与天子结识至今,天子已然是每日必到菡萏殿坐一坐,这般隆宠岂有不招惹别人的嫉妒?
“小主教训得是,婢子往后定必人前人后小心措辞,不让把柄落于旁人手中。”璇儿算是头一回听到菡萏说重话,入宫三年之久,菡萏殿虽非得宠却也不至于被宫人过分欺负,诚然与她们主仆不与人为敌有莫大关联。如今骤然成了红人,难免会招惹旁人之嫉妒,是以菡萏之话不无道理的。
在私心处,诚然她璇儿本就很是不爽,她家主子入宫三年之久才稍稍出头,然而被天子勒令其不许声张,也不知天子待她家主子可是真心实意。
“嗯。”菡萏点点头,璇儿那丫头何种神色也跃于脸上,若不多加提点,定必招惹了旁人的构陷。不知为何,想到杨才人就这般陨落,她的内心难免涌起一股后怕,甚至觉得皇后萧氏早已蓄谋已久要谋害她。
入夜后的名舞月幽幽地作了一个稀奇古怪之梦,梦中的皇后手执长剑闯入菡萏殿中,那张花容月貌化作狰狞,无论菡萏如何闪躲也甩不开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须臾间她不知怎地摔倒在地,那柄长剑眼看就要刺入其胸膛——
夜半静谧的内室,因着名舞月的惊喘而引来枕边女子的不安,健臂揽过她的身子,名舞月不自觉地蹙眉冷悌。
“陛下?”冯氏不懂其为何一惊一乍,还道是这“承曦殿”通风不好,扰了天子的美梦。
“不过是手臂有些发麻。”名舞月冷悌枕在其臂弯之内的冯氏,语气尽可能地温柔道。
今夜为免皇后萧氏把菡萏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他特意翻了皇后表妹德妃冯氏的牌子,看着怀里的人,名舞月头一回觉得这人皇也并非好担的。
这权衡前朝后宫就如仙界神界需得权衡四海八荒六合那般,该要照拂的颜面一个不曾落下。他怀里的美人冯氏,虽说是皇后朱氏之表妹,然而也是个前来分享圣恩之人,是以皇后待其始终不咸不淡。
至于皇后朱氏城府颇深且极为心狠手辣,连天子也敢下猛药,此等恶毒之人岂能事事尽如她意呢?!是以他择了反客为主,先以德妃冯氏牵扯着皇后朱氏的注意,以作保全菡萏。今生如此,他已然顾不上了,只要她平安无事便是安好。
菡萏被晋为正四品美人之事,不到半天便传遍后宫,一众宫娥以为天子当夜会急不及待地前往“菡萏殿”留宿,然而天子却择了德妃冯氏的“承曦殿”,甚至一连七日皆是在德妃处留宿。
璇儿不懂个中因由,听到宫外的传言竟踩着小碎步急急赶回来哭哭啼啼地跟菡萏细说。菡萏叹了一口气,看着璇儿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她本是愉悦的心思只得压一压。她知晓璇儿很是希望她能显露不悦,奈何她当真不感觉被辜负,甚至很是欢喜天子这七天不来纠缠。
“你随我入宫三年,为何总改不掉这眼皮子浅的习性?”
“婢子,婢子还不是因着小主的懦弱不争而置气么?眼看着小主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却被德妃渔翁得利,婢子着实是意难平。”便是经历过,方知无宠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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