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娘,”司寒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看上去只是用来装丹药的瓶子,然而被他紧紧护在手里,像护着稀世珍宝,双手奉在杨羡鱼眼前。
杨羡鱼接过瓶子,扫过他布满掌心的伤痕,却并未说什么。
她打开瓶口,看到瓶中那一小团焕发出淡淡光芒的魂魄,温暖却又脆弱,眼神不禁柔和下来,驱散了先前的阴郁。
“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尊上的魂魄吸入这魂瓶……”
人之将死,如果事先没有做好准备,魂魄会随身死逐渐消弭于天地间,他们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在被人追杀的同时弄到魂瓶,才将萧清明即将消散的魂魄封存。
“可因为魔族内乱,追杀我们的人太多,根本来不及救治尊上的身体,甚至想要护住尊上的身体,就已经很艰难了……”司寒沉声道:“请杨姑娘不要怪大哥,他为了救尊上,被同族杀害,已经在半途身陨……”
“你是说,姬无涯死了……?”
司寒颔首,须臾,才又开口,声音里有几分涩哑:“其实尊上早在之前便与我们说好了,让我们所有人都不要救他,就让他死在你怀里,这是他的夙愿,可谁料大哥会在那个时候抢走尊上……不瞒姑娘说,其实我们也想要救尊上,然而半途镇南王忽然发动叛乱,联合其他两王要将我们几个赶尽杀绝。我们本难以逃出来,是大哥牺牲了自己……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杨羡鱼沉默下来,神情复杂。
虽然曾经的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把姬无涯这个修仙界的败类杀了,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原来作恶多端,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也会有善念,会有甘愿俯首称臣的人,会为了救一条生命而死。
“他说得对,”杨羡鱼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上的魂瓶:“我是不配成仙,我有什么资格成仙?许多东西,我还没有大彻大悟,不理解,也不明白。”
“杨姑娘,”渡尘道:“既然被选择,那么必然有一定的道理,贫僧知晓你眼下并不想成仙,可为了救尊上……”
杨羡鱼知道他的意思。
确实如此,如果能够成仙,说不定可以找到解决眼下困局的法子。
不过……
“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
“阿弥陀佛,杨姑娘是想问尊上为何知晓用此法助姑娘成仙?”
“对。”
渡尘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仙亦是如此。若要成仙,手中并非不染鲜血,甚至可能要千万人血祭,才能创造出一个真仙来。
当年成仙者众多,皆是因为百姓水深火热,魔族四下作乱,天下岌岌可危。而乱世之中,先人以身殉道,换得人间太平,多得是没有私欲,重义节而轻生死之人。
可自仙魔大战以来,魔族沉匿,群龙无首,自顾不暇,于是世间太平,众生毫不居安思危,便有私欲高涨,只顾得贪图享乐,尔虞我诈,人心浮躁,又如何能够悟道修炼,勘破那道成仙的桎梏?
这些……都是尊上的原话。他故意挑起仙魔争端,率魔族攻打你们,便是为了要引起世人警醒,同时,他为了成全你心心念念的大道,也知晓你不愿意看到尸山血海,白骨露野,于是告诫众魔族,不可伤及无辜百姓,只消认清谁才是敌,斩杀修士便可。
且他在洛城所杀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拥有不可饶恕的恶行,也是当年伤你之人。唯有少数几个,如那晚那个叫'霍云'的少年,乃是镇北王他们误杀。魔族所为,恶名由他背负,所染鲜血,也都尽数算到他的手上,到最后,这世间唯有他一人是极恶之首,而你,也不必屠魔,只需要杀了他一个人即可。”
杨羡鱼怔怔地听着,从未想过,仙原来是这么来的。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萧清明终是不惜一切代价渡她成了仙。
她确实是扶摇直上青云了,干干净净,不染尘埃,可脚下踩着的,却是萧清明的尸骨,替她深陷在肮脏的血泊中,背负了所有。
“其实我明白姑娘所想,此法确实有人在背后指点了尊上,但贫僧无法为姑娘解惑,”渡尘双手合十道:“姑娘可去梵若山一趟,自可知晓缘由。”
“梵若山?”杨羡鱼蹙起眉:“我知道了。”
她环视了一圈茅屋,犹豫着开口道:“那么,我便开始了?”
几人对视一眼,司寒沉吟道:“成仙势必要渡劫,引来天雷,我们也没有见过是怎样的天雷,若声势庞大,恐会引起其他魔族的注意。所以我们会竭尽全力为姑娘护法……”
“不必了,”杨羡鱼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去其他地方渡劫,而且……”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我一个修仙的渡劫,居然还要几个魔族来给我护法,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震惊天下一百年。”
她将怀里的魂魄小心递给司寒,然后走到萧清明的身边,温柔了眼神,俯下身子来,在他毫无血色的薄唇上轻轻烙下细密的吻,扬起唇角,压低声音,缱绻深情:“等我回来。”
身后几人神情各异,着实觉得眼前一幕有点微妙,还有点酸。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要知道除了渡尘,他们剩下几个可是老光棍了,没有女色靠近就算了,平日里甚至只能看薛汐汐的女装养眼,而且看多了还有点想吐……
不过有杨羡鱼在,几人萎靡的精神好了不少,也有了干劲和安心之感。
临出门前,出于对杨羡鱼的关心,司寒多问了一嘴:“姑娘是打算去哪里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