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灵旭回过神来,收回心思,赶紧专心煮茶。
“茶好喽!”
灵枫和灵旭盘膝而坐,面对面,品着茶香。一时间,相顾无言。
“灵旭……那个……蝶影的死,我很抱歉。”
“没什么。”灵旭心中一阵痛楚,却佯装无事。
“唉……你之后……又什么打算?”灵枫不敢多言。他知道,灵旭的情绪,向来都闷在心里,开心也是,痛苦也是。
“我打算,住在江南,完成蝶影的愿望,把妙手回春堂开下去。”
灵枫沉默了一瞬。
“灵旭,你可知……阿曼成了医圣?”
“知道。”
“你可知,她想杀你?”
“知道。”
“你愿意被她杀?”灵枫满脸惊愕,却并不在意料之外。据戮岛情报显示,灵旭在医圣谷疗伤后手刃前医圣,阿曼继位为当代医圣,从戮岛修罗场逃离后一直寄居医圣谷,以医圣为师,颇得关照。因为灵旭是杀师仇人,怀恨在心,一心想以命换命,以报此仇。
灵枫也知,阿曼找到了灵旭蝶影所开的江南医馆,有过会面交涉,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曼便似不再追究,回到医圣谷,再无造访。
“你们……约定了什么?”灵枫很好奇,灵旭对阿曼究竟说了什么,竟让她能放下仇恨。
“三年之约。我告诉阿曼,蝶影是无辜的,活不过三年。三年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灵旭一脸淡然,仿佛要杀要剐的是无关之人。
灵枫听得一身冷汗。
“灵旭,回戮岛吧,为阿曼的复仇,不值得。”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阿曼了!她是医圣!”
“走吧,在戮岛,我是戮王,可保你性命。我发誓,阿曼胆子再大,也绝不敢让医圣谷和戮岛闹翻,亲手毁了前代医圣用大半辈子创下的基业。”
灵枫苦口婆心地劝着,灵旭不置一辞,目光疏离而冷漠,只是摇着头。
“灵枫,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我会记得你的好。你,永远是我灵旭的好兄弟。”灵旭淡然地说:“这是我欠阿曼的,我杀了前医圣,你可知,我杀了阿曼的亲生父亲!”
“什么?”灵枫满脸错愕,道:“不是吧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玄武使临终前,将一切的秘密告诉了我。”
“阿曼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愿让她知道,我宁可让她糊涂一辈子。你可知,她的出生,她的命运,她流落西域,被抛弃到戮岛膳房,又在修罗场九死一生地逃回医圣谷,被前医圣收留,成为如今的医圣……这一切,不过是承蒙玄武使和前医圣的一手安排!”
“前医圣和玄武使……?”
“没错!曾经,他们也是最好的朋友。阿曼是前医圣和医圣谷村长女儿的爱情结晶。前医圣因医术高明而深受爱戴,可玄武使却因为迷恋武功而遭人鄙夷,自炼魅瞳术而无奈流落,至于戮岛。”灵旭顿了顿,又言:“前医圣于玄武使有恩,却遭玄武使的忌恨,将怒火,转移到了阿曼身上。”
“原来,阿曼的身世,竟是如此!”灵枫叹了口气。
收徒
“灵枫,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灵旭喝着茶,一边说。
“但说无妨。”
灵枫自认为了解这个兄弟。灵旭极少有求于人,若非要紧之事,是万万不会开口的。灵枫当上戮王后,多次想找机会“报答”一下灵旭,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连派出去的两个女子暗使都被灵旭认出,甩开。可见,若非灵旭亲自开口,这个忙,是万万帮不上的。
“灵枫,三年后,若我被阿曼所杀,请你一定要将我的骨灰,和蝶影撒在一起。我们的墓碑,一定,要在一起。”
灵旭依旧是淡淡的,迷离的双眼,似乎超脱了生死。
“好,我答应你。”
“还有……我死后,我希望……蝶影的墓前能够插满鲜花。她,喜欢花儿。”
灵枫瞥见,灵旭的眼睛亮了起来,和先前的淡然形成鲜明反差。这世间,也唯有蝶影,能让灵旭不再淡定吧。唉,可惜,她先去了。
“好,一切听灵旭大夫安排。”灵枫心下悲戚,却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诙谐一点,在交待后事的沉痛中,增添那么一丝快乐。
“就这两件事。灵枫,拜托你了。”灵旭目光诚恳地说。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会完成的!别忘了,我可是戮王,是戮岛权力最大的神啊!”灵枫拍着胸脯保证。
灵旭点点头,微笑着。有了灵枫的承诺,他便无所畏惧,要杀要剐,阿曼,我不在乎。
“来!喝茶!”
“嗯!喝茶!”
妙手回春堂,茶香四溢,灵旭灵枫,相顾无言,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喝茶,将满腹心事,万千言语,融于弥散的茶香之中。
……
医圣谷,探子来报,跪立于医圣面前。
“报告医圣,妙手回春堂重新开馆了。”
“知道了,帮我牢牢看着,定时来报。”医圣道。
“遵命。”探子行礼退下,留下医圣独立于清风凉亭之中,
灵旭,不知你和蝶影,相伴相依,过得幸福吗?
……
妙手回春堂,人头攒动。
重新开馆之日,求诊者见证了医馆的变化。
“现在只剩灵旭大夫了啊。”
“唉,原来那个姑娘,虽然看不清东西,可医术也是极好的。”
“回春堂每日只诊二十人了,先来后到。”
“可不是,这下看个病都要提前约时间喽,你看看,这都排到一个月后了!”
“那要是有个急病什么的,可怎么办啊……”
“急病去急诊处候着,灵旭大夫有个小徒弟,专门负责接待的。”
“小徒弟?之前怎么没见到啊?”
“这不,最近才收的嘛。”
……
灵旭的医馆“改革”,将每日预约人数严格限制在二十之内。为方便“急诊”,又特设另一处排队,专供急病之人候医。
此外,正如众人所言,灵旭收了个小徒弟,专门负责接待“急诊”处的病人。
这个小徒弟,说来也巧,是灵旭一日无事,在人贩子手里遇上,见那孩子可怜,又无亲无故,索性将人贩子敲晕,救下了孩子,收为徒弟,平日里当个帮手。若是他去了,这孩子也好继承衣钵,继续行医行善,将妙手回春堂的医者作风发扬光大。
“你愿意跟我学医吗?”
孩子使劲儿点头。
“好,那我便收你为徒,白天接诊时你替我打下手,晚上我授你医术,三年有成,能做到吗?”
“能!”男孩语气坚定,目光里满是向往。
“学医很枯燥的……保证不后悔?”
“不后悔。”男孩愈加坚定。
“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走,我们回家。”
他们一路走着,灵旭在前,故意放慢了步子;男孩一路跌跌撞撞,却紧随其后,仿佛视灵旭为救命稻草,新生的希望。
行至妙手回春堂,灵旭指了指招牌,回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家。”
男孩满面欣喜,眼神中放出光来。
“你有名字吗?”
男孩摇头。
“那你叫……影?”
男孩点头。
灵旭心下一笑,这孩子,看来是之前受了不少苦。跟着自己,形影不离,可不是“影”吗?随及又一愣,“蝶影”的名字里也有“影”字,怪不得,自己下意识地,无需思考,便自然而然地用了此字。
“影,从今天起,你负责接待急诊处。”
“影,这几本医术,七日内读完,记下要点,到时我来抽查。”
“影,去路边采些鱼腥草和薄荷叶来。”
“影,炖些鸡汤,少油少盐,加几颗大枣,明日端给病人喝点。”
……
严师出高徒,在灵旭近乎严苛的引导下,影的医术大进,几乎成为灵旭的左膀右臂。白日问诊时,影总在一旁,凝神静看;夜深人静时,灵旭先是将白天的病例与医术的理论相结合,与影一问一答。灵旭纠正偏差,影默默牢记。灵旭走后,影还要翻翻医书,想要在脑子里填充更多医理,掌握更多案例,方觉不辜负师父的一片苦心。
由此,默契渐生。
灵旭和影,都是安静的性子,不爱聒噪。很多时候,灵旭只一个手势,或一个眼神,影便能猜出其心意。这样一来,灵旭的话更少了,甚至一整天,除了必要的医理问答外,两人共处一室,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碰面也只是一笑而过,相顾无言。
影被灵旭收养为徒的时候,不过八九岁。灵旭从未问及影的过往,而影,也从未向灵旭主动提及。师父耐心教,徒弟用心学,如是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多时候,影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师父的愈加严苛,是为了更快的撒手而去。
一年,两年,三年……
师父的身子愈渐清癯,颧骨突出,消瘦下来。影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觉难以开口。毕竟,师父是医者,哪有医生治不好自己的道理?
可是,拖得越久,影愈加发觉师父的异样。
每次吃饭,师父只是随意应付一下,夹几口小菜,顺带着扒一口米饭,便匆匆离席;熬了一晚上的骨头汤,师父也只是小口微抿。闲来无事,师父总是发呆,如痴如诉,目光遥遥地凝视着前方,平日里的严苛踪迹全无,但见似水般柔情,浸润着深深的思念。
在医馆呆久了,那些病人的风言风语,都被影听了进去。影知道了百姓口中的姑娘——“蝶影”的存在。病人们纷纷夸赞蝶影的医术,怀念着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子。
也有人向影和灵旭询问:“蝶影姑娘哪儿去啦?”
影实话实说,他不知道。
师父却是笑笑,也说不知道,目光里却透满了悲戚的神采。
影不知道蝶影和师父是什么关系,就像那些病人一样,胡乱猜测着。
也许,蝶影是师父的徒儿?是师父的恋人?是师父的妹妹?……
只是一种感觉,觉得蝶影于师父,非同一般。师父,大概也常常牵挂着蝶影吧。
一日,影终于忍不住了,打算一探究竟,问:“师父,蝶影是……?”
“蝶影吗?”灵旭笑笑,语气淡然,说:“她是我的妻。”
“那……她为什么走了呢?师父你这么好,师娘为什么要离开你?”影有些忿忿不平。
“因为……蝶影……去天堂了。”
师父的语气仍是平淡,却夹杂了一丝无奈。
“天堂……”影不知说什么好,师父需要安慰吗?
“影,你很聪明,很有天赋,将来……会是个很棒的医者。你若愿意接管妙手回春堂,救死扶伤,替百姓治病,我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