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总是容易滋生别的东西。
九九看不清江阑的面容，却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花一瓣一瓣的飘落，无声无息的落在地面，海上，似乎在献祭自身，鼓噪着一出不得了的大戏。
海上漂浮的小船在海浪的拍击下浑身颤抖，束在岸上的绳索叫它逃无可逃，只能被动承受着波涛汹涌的撞击，支离破碎的船身挤压出细碎的声响，下一秒又被整个吞没，呜呜咽咽的似在哭泣，委屈的不行。
雪花落了一夜。
第二天整个汀城都披上了银装，海上蒸腾起袅袅雾气，仿若与世隔绝的仙境，叫人心向往之。
九九闭着眼睡得香甜，昨天当真是累坏了，不知道是不是热的，脸颊还泛着粉红，耳后的嫣红更是明显，时不时的颦眉，似乎在抗拒什么，转而拱了拱被子嗅着熟悉的气息又舒展开来。
这一觉，她睡到了晚上，再睁开眼时看到外面黑乎乎的，脑子懵了一瞬，赤着脚吧嗒吧嗒的下了楼。
江阑算着时间，这会差不多也该醒了，晚餐正好做了出来。
“怎么不穿鞋。”江阑上前将人拥着，带回房间将鞋子给她套上，推着她进了洗手间。
“乖，先洗漱，我去把粥盛出来。”
原本懵逼的九九听到粥这个字瞬间就清醒了，她哀怨的看着江阑，一脸的控诉。
江阑笑的温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道：“有肉。”
九九眉眼瞬间舒展，开始吭哧吭哧的洗脸刷牙。
江阑心道可真好哄，转身下了楼往外端，三菜一汤两荤一素非常完美，色香味俱全。
倒不是江阑不想叫九九，实在是中午叫了一次愣是没叫起来，搞得他自己倒是想凑进去再睡一觉，但考虑到九九的身体以及小情绪，他生生压住了这个念头，起身出门去了一趟超市。
也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要是没有这一顿他亲手做的美食，估计昨天的事不是这么容易过去的。
江阑也知道他是真过分了，但是吧，看到那张床，那个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索取一万遍都不够，能停下来真的是靠毅力了。
这个房子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万分熟悉，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但心底的悸动不是假的，尤其是当九九和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的时候。
他就疯了。
疯的彻彻底底。
两个人在这里待了三天，元旦结束后才回去上课。
身为学生，总要有些学生的自觉。
而九九则凑着下课的时间，偷摸摸的回了一趟云隐。
已经五十九高龄的夜常尹看着年轻依旧的祖姑奶奶开心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然而，当祖姑奶奶下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夜常尹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确定的问：“冥婚？”
九九点了点头：“要最盛大的冥婚。”
夜常尹倒不是觉得不行，就是吧，这个冥婚现在也讲究你情我愿了。而且人鬼有别，但凡有点办法，谁愿意去结冥婚呀。
所以夜常尹就有些奇怪，就算祖姑奶奶长得好，但也恋爱谈的都跨越种族了，真的没有问题吗？
那万一是个渣男怎么办？祖姑奶奶据说还没谈过恋爱，一心扑到了吃喝上，去世的时候祖宗心疼，直接划了大半个夜家给她陪葬。
所以夜常尹没有先应承，而是问：“那新郎是……”
九九笑了：“你认识的，是江阑。”
夜常尹：“？”
您再说一遍。
九九仿佛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又道：“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江阑。”
夜常尹：“……”
行叭，这是养出了一个童养夫呀。
多少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不对啊，他就说前些天江阑怎么找他咨询冥婚的事呢！感情是在这等着呢！
那以后见面，岂不是要叫他祖姑父？
想到这里，夜常尹的脸绿了。
但看着祖姑奶奶开心的面容，夜常尹一咬牙，心说大不了办完冥婚再也不见面了！还是祖姑奶奶比较重要。
“再过半个月，大年23那日怎么样？是个好日子。”夜常尹提议，半个月时间可以来准备，走流程的同时还需要去定制一些冥婚需要的东西，比如迎亲的纸扎，花轿，马，衣物之类的。
房子就用祖姑奶奶的琉璃院，刚刚好。
“嗯，可以。”九九没有意见，又想了想道：“准备一些结契的东西。”
夜常尹神色一肃：“您是要……”
“结永生契。”
夜常尹神色复杂。
永生契这个东西直接作用于灵魂本身，只要结契，烙印就刻在了灵魂里，便是转生也会携带，同有永生契的两个人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会莫名的产生吸引力，心底里怪异的想要去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就是另一半在的地方。
总之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一经结契，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永远都不可能抹除。
夜常尹有些担忧：“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那可是永生契，万一过了几辈子其中一个人变心之类的，两个人走不到一起，有这个永生契在，又不能全心全意的去喜欢另一个，就很难受。
但就是有的人轴得很，明明心底悸动，但就是不服这传说中的缘分，非要去和别的人在一起，就为了反叛所为的‘命运’，这种人简直有毒。
九九知道夜常尹担心什么，永生契她也是查过的，但她需要这样的一个契约来寻找夫君，在剧情未开始之前，她得有稍微指引的确认。
就拿这次说，如果不是她正好遇上了江阑，那此时的江阑都不知道在哪里，如果不是她心血来潮下山去，那江阑一家，如今估计也就只剩江阑兄弟俩了，错过了哪一件，对于江阑来说都是坎坷。
她不能就这么看着。
这次是运气好，那下次呢？
第144章 我不信，这绝对不是我夫君！30
“照我说的做就行，快些准备好，有事烧纸。”
九九说完就化作烟雾消失在了夜常尹面前。
夜常尹叹了口气，恋爱的人脑子似乎都不太好使。
但他又想，谁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这样呢。
纯粹又坚定。
好在祖姑奶奶是个大鬼，如果江阑争气，变成鬼也能多活许多年。
这辈子定是没有问题了，下辈子的事他也管不着，就这样吧。
但这并不妨碍夜常尹嫌弃江阑。
就一种微妙的嫁女儿的心思，看江阑像极了拱了自己大白菜的猪。
话虽如此，但冥婚的事还是要尽快办的。
夜常尹这便开始联系人，这事他得亲自看着。
江阑觉得最近有些奇怪，睡梦中总是听到些敲锣打鼓的声响，还有山野中又长又模糊的喜队。
江阑只当是最近想成亲这件事想的太多了，毕竟他早就和江辰报备过了，等年底带九九回家见过家长，年后就着手办理婚礼的事。
江阑的想法是，先办一场冥婚，再办一场‘夜璃’和江阑的大婚，毕竟日后还要在人间行走，总要留些痕迹的。
九九的心情随着冥婚的日期越来越近，也越发的高兴起来，整日里都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可爱。
终于，腊月二十三到了。
当天九九早早地就拉着江阑睡了，抱着人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江阑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过，还以为会睡不着，谁知道沾到床就困得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睡熟了。
而近来做的那个梦，这一次似乎格外的真实。
他梦里站在一处宅子前，耳边还能听到海水翻涌，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他和九九汀城的家。
他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喜服，大红的带着喜气暗纹的大褂模样，像民国时候的装扮。
然而耳边之前听到模糊的敲打声越来越重，远处一阵阴风吹过，他抬头看，就见一队凭空出现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少说得有四五十个。
还有一匹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
江阑：“……”
这难道就叫心想事成？他这还没准备呢！
队伍再走近些，江阑就看到那些人脸上僵硬的表情，煞白的脸涂着红扑扑的胭脂，唇上也是血红，都在笑，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是纸扎的小人。
队伍停在他的跟前。
一个头上戴花媒婆装扮的人上前，双眼无神的盯着他，粗粝的声音传出来。
“请姑爷上马！”
江阑看着他不为所动。
媒婆又喊了一遍，吹打声比之之前响了一倍，空气中都带着凝滞，似乎是有什么不满。
江阑回忆了一下，他最近也没捡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怎么忽然就成人家的姑爷了？
眼看着队伍有些躁动，江阑眼尖的看到八抬大轿上挂着的漆红灯笼，明明白白的写着‘夜’这个字，忽然福至心灵，乖乖的上了马。
他就说怎么最近九九这么高兴，问她怎么了还不说，原来是在高兴这个事情。
江阑出奇的开心，开心他和九九想到了一块，而且冥婚的事交给九九这个大鬼，似乎也更合适一点。
他们一人负责一场，就很棒。
上了马，队伍开始前行。
江阑只觉得眼前的事物模模糊糊的，一会一个画面，就好像看视频跳帧，没一会就看到了山野。
是云隐。
江阑在心里想。
云隐依旧雾气蒙蒙，这让江阑想起来幼时第一次见九九的场景，似乎也是冬日，也是在一个雾气蒙蒙的时间。
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一次的见面九九就成了他心里不可替代的存在，那个人，好像生来就会吸引他一样。
队伍飘飘荡荡，在夜家大门口停下，不一会身穿红衣的夜常尹恭敬地送出来穿着秀禾的新娘。
大红的秀禾绣着精致的花纹，衣襟处还缀着小颗粒的珍珠，一点一缀似星河璀璨。
盖头下的九九脸色看不清楚，但江阑知道，九九在笑。
隔着红盖头看着他眉眼弯弯，像极了占了便宜的小猫咪。
江阑下马牵住九九的手，微凉的感觉无比熟悉，他将人依依不舍的送进花轿，转头骑上马继续往前。
琉璃院距离主院还很远，这一次的队伍敲打声欢喜又热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半点不投机，最后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琉璃院的门口。
整个琉璃院已经挂满了红绸，满院通明。
江阑在喜娘的带领下走到正堂，堂前摆着夜家祖宗的排位，夜常尹站在一侧主持婚礼。
江阑能够切实的感受到夜常尹的不高兴，但这完全不足以覆盖他要成亲的喜悦。
看着和他牵着一根红绸的九九，江阑恍惚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一幕早就出现过了。
脑子里的画面一闪即逝，江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夜常尹的唱和声打断。
夜常尹怀着嫁女儿的心思将正常流程走完，目送两人并肩进入了洞房。
门关上的刹那，夜常尹丢出四张符纸，符纸无风自动坐落于卧房的四方，下一秒被整个永生阵法笼罩的卧房泛起了浅浅的白光。
卧房内一切如常。
尽管不是第一次成亲，九九还是照样有些紧张，眼巴巴的盯着江阑给她端过来合卺酒，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个好难喝。”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尝一小口。”
江阑见九九可爱的模样唇角笑意扩大，嗯了一声倒是自己将酒一饮而尽。
他高兴。
九九发间挽着的珍珠簪子被拆下，一头墨发散落，映衬的九九面色更加白嫩。
是大鬼才有的白嫩，而非苍白。
“阿璃，我好开心。”
九九仰头看着他，笑弯了眉眼。
“我也好开心呀~”
和阑阑成亲了呢！
江阑被九九的笑容迷得昏了头，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大红的喜被映衬的九九莹润的皮肤白里透红，对上她略显羞涩却跃跃欲试的目光，江阑的眸子更暗了。
这么个大日子，怎么都不能比往日差的。
江阑心底如是的想。
房间外浅淡的白光渐渐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莹耀起来。
弯弯的月亮飘荡在寒朗的夜空，不甘寂寞的云团悄咪咪的将其团团围住，云团翻滚，似乎带动的月亮都不甘寂寞的涌动了起来。
月色悠长。
果然不愧是成亲的日子，江阑的自制力全都喂了狗，九九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累的眼皮都不想抬一下，却又被江阑蛄蛹的无法安睡。
这个夫君不能要了！
不能要的夫君又要了好几次，最后还精力十足的抱着九九洗了澡换了衣服床单，才裹着人甜蜜蜜的睡了过去。
九九醒过来之后只有一个想法。
【他有病！】
出曜：【？？？不是挺厉害的嘛？】他在小黑屋里足足待了一天一夜。
九九：【……】
“醒了？”江阑端着粥走进来，一脸餍足的问。
九九慌忙抖着眼皮闭上眼：“没有。”
江阑：“……”
行叭。
“那一会醒了记得把粥喝了。”然后识趣的出了门。
他怕一会九九看到他气的饭都不想吃了。
九九见他真走了，才爬起来喝粥。
一边跟出曜吐槽：【我再也不成亲了！】
出曜：【那有点难。】
九九：【？？？】
出曜：【江阑在准备婚礼了。】
九九：【……】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永生契签订完毕，你跑到哪他都能找到你。】
九九：【……】
别问，问就是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