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后，迷迷糊糊地磕上了眼皮。
周围漂浮着蓝绿色的光束，以及一些零星的光点。
奚夕看着漫无边际的四周，有点儿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回到数据库里。
好在这种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她眼前的景色猛然一晃，竟然又换了一个场景。
像是一处大讲堂，周围站着密密麻麻的的年轻人，穿着统一的衣服，站得笔直，讲堂正前方，有个持着麦克风的人正在说着什么，干净清冷的声音顺着麦克风在整个讲堂里响起，奚夕努力聆听，却听不清内容，明明相隔那么远，却又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是王一川。
梦里的王一川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冷着脸，看起来颇为傲气，引得奚夕的胸口一阵阵地悸动。
突然，画面再次转换。
奚夕正在走着，旁边的人似乎正跟她说着什么，她偏过头去听，突然胳膊被人拉了一把，她顺着力道朝着旁边一倒，撞在一个人身上。
旁边的起哄声一轮接着一轮。
奚夕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去，意外地瞧见了王一川的脸。
与讲台上不同，此时的王一川正眯着眼睛微微笑着，他打发走起哄的人群，拽着奚夕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我看到了，大会上你一直盯着我看。”他挑着眉说，“你个色胚。”
“……”奚夕老脸被臊得通红，但是又无法反驳。
“对了，今天学生会有点儿事，没办法按时走。”王一川突然说道。
“哦，那我自己先走。”奚夕听见自己这么说。
王一川立刻板着脸看她。
“……那我等你一起走？”
王一川这才重新咧嘴笑起来，他捧着奚夕的脸，在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觉得无聊就到学生会找我，我昨天做了一款小游戏，你可以先帮忙玩玩看。”
额头上温温的触感让奚夕本能闭上眼。
“奚夕！”王一川突然大喊了一声。
奚夕慌忙睁开眼，入眼的却是她近期最为熟悉的吸顶灯。
她醒了。
奚夕掀开被子坐起身，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令自己清醒一些。
作为NPC的奚夕很少做梦，除了刚诞生那会儿睡觉时脑袋里偶尔会闪现出一些画面外，她几乎没有做过梦。
画面如此清晰的梦境，这还是第一次梦见。
奚夕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热。
真是厉害了，她一个NPC竟然开始妄想起另一个NPC了。
这样不好，很不好。
奚夕甩了甩脑袋，决心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甩开。可是不知是不是梦境过于清晰的缘故，她总觉得额头上至今还残留着些许触感。
她伸手挠了挠，又挠了挠，最后用力拍了上去。
不能再想了。
奚夕告诫自己。
窗外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奚夕的体力值已满，她立刻恢复到正常状态，换上衣服准备出去吃饭。
就在这时候，奚夕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过来瞧了瞧，是以前游戏里认识的NPC好友，他说自己正在一个仙侠游戏里当小BOSS，因为天天被打感觉自己有点抑郁了，AI客服说如果有人帮他顶班的话就可以休息两天，所以他就来找奚夕了。
奚夕想了想，自己这两天应该没什么任务，便应了下来。
楼下客厅里，反派NPC们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餐，奚夕瞧了一眼，问道：“南小源呢？”
“走啦！”胡欣抓了一根排骨啃了一口，“王一川说南小源家里出了点儿，就先离开了。”
奚夕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除了王一川身边外，已经没有别的空位了。
她这回儿还感到有点儿尴尬，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犹豫几秒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坐了过去。
王一川照例帮她端来了碗和筷子。
奚夕道谢后，为了分散在注意力，便扭过头，跟组长提了一下请假代班的事儿。
组长沉吟一会儿后，点头同意，并且强调了一句：“事不过三啊。”
“好咧。”奚夕低头吃了几口饭，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向众人：“南小源走的时候，有没有把沈京带走？”
众人沉默着面面相觑。
“那他现在还在房间里？”奚夕又问了一句。
众人立刻往自己碗里巴拉了一堆菜，然后默默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十秒钟的功夫，桌子上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和几样菜了。
奚夕无奈，只得起身给沈京装了些饭菜送去。
她来到房间门口瞧了瞧，却不见有人回应，于是她试探性地拧了拧门把手，竟然可以打开。
只是等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时，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什么时候走的？！
第10章
沈京的离开令众人轻松不少，听到消息后的众人纷纷端着碗重新出现。
“哎呀真可惜，中午没见他吃多少东西，晚饭也没吃就走了。”
“那你去把人请回来啊，这儿还有饭菜呢。”
“人家还不一定想来呢。”
“是啊，胆子特别小的样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吃完后又顺道收拾起桌子。
奚夕见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正准备回房间，却见王一川一直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她迟疑一会儿后走上前，微微低头看了看，只见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薄唇紧抿，放在身前的双手也用力捏紧，关节泛白，整个身体正轻轻颤抖着。
奚夕一惊，她连忙伸手拍了拍王一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王一川猛地睁开眼，他看向奚夕，努力扯开一个浅笑：“没什么，可能是吃太快了，胃有点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她第一次看到NPC胃疼。
“嗯，放心吧。”王一川站起身，此时的他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了，“可能我在这个游戏里的设定就是身体脆弱容易生病，这也许就是模样太好看得代价。”
“……”自己说自己好看可真是有点儿不要脸了。
虽然是事实。
确定王一川真的没事儿后，奚夕这才回到房间，她掏出手机联系上仙侠游戏里的好友，等待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通，只见对方耷拉着绿色的龙脑袋，有气无力道：“被干掉了，刚刚才刷新出来，啊好累，你什么时候来呀。”
“我已经和我们组长报备过了，明早过去可以吗？”
“可以呀，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早一点，我真的太累了，可罢工的惩罚又很严重。”绿龙一脸委屈：“我上次罢工的时候被玩家瞧见了，事情好像闹得挺大的，系统直接把我辛辛苦苦攒的巧克力全部没收了。”
“……原来那个人是你啊。”奚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儿吐槽。
“你能不能给我带点儿巧克力，没有巧克力的我生不如死。”
不等奚夕同意，绿龙突然一个激灵昂起脑袋：“你那边有超市吗？”
“……有，怎么了？”
“干脆让我到你们游戏玩儿两天？我保证不添乱，除了超市哪儿都不去。”绿龙垮着脸抱怨道：“没有超市的游戏世界真是少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
瞧着绿龙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奚夕勉强同意了这一方案。两个人交换了游戏名和坐标后，便打算去对方的游戏世界。
只是尝试了三分钟后，奚夕觉得这一方案可能无法实施。
“为什么去不了？！”绿龙在线暴躁。
“可能是我在的这个游戏出BUG了。”奚夕无奈道：“前阵子也出过一两次BUG。”
“怎么这么多BUG？没有修复吗？”
“不知道啊，我们联系不上AI客服。”
“那你是不是也来不了了？”
“……嗯。”
绿龙继续在线暴躁。
挂断电话后，奚夕又试了几次，不仅无法前往绿龙的仙侠游戏，甚至“一轮游戏”里的其他游戏她也去不了。
真是棘手啊，看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兼职了。
奚夕长叹一声，郁闷之际，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王一川：奚夕前辈，我已经恢复啦，你看。
王一川：图片.JPG图片自然是王一川自己的自拍，明显调整了拍摄角度，甚至还不经意地凹了造型，看起来比平日更好看了。
奚夕冷漠地回了一条“好的”后，兴高采烈地保存了图片。
王一川：奚夕前辈现在在做什么？
奚夕：不用叫我前辈啦，大家都是同事。
奚夕：系统好像又出BUG了。
王一川：嗯？怎么啦？
于是奚夕便将兼职失败这件事告诉了王一川，顺便心疼了一波为数不多的兼职工资点。
王一川：你要这么多工资点做什么？
奚夕：不知道，就是很想存钱，可能这就是我的设定吧。
王一川：……
两个人闲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王一川说自己有点困，奚夕才惊觉此时已经半夜了。
她连忙回了句“晚安”，然后将自己塞进被子里。
难道是因为被这款恋爱游戏影响的缘故吗？为什么她现在的小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
“吡——”被强制取下的的头盔正孜孜不倦地发出警报，王一川睁开眼，瞥了眼正怒气冲冲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后，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头盔关闭，扰人的警报声也终于停止。
他的手，瘦弱，干枯，因长期注射营养剂，他的胳膊上遍布青紫的痕迹。
\"你有多久没下游戏了？”一旁的年轻人问道，连带声音都气得发抖，“要不是我正好顺道过来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才下游戏？”
“不知道。”王一川说道，长期没有开口说话，导致他此刻的声音十分沙哑，“可能等被系统强制下线吧。”
“王一川！！你还要不要命了？”
“小声点，听着头疼。”王一川皱着眉头，他试图起身，不过浑身没什么力气，索性又坐下，“你怎么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别给我转话题，我们现在在谈的是你的事儿！。”
“南小源。”王一川偏头看他，认真道：“我的事儿之后再说，先说正事儿。”
眼前的年轻人自然是游戏里的南小源，他气呼呼地瞪着王一川，但见后者完全不为所动后，又泄气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一边递过去一边说道：“当年参与‘二次人生’的一共一百人，那老头是其中之一，当年的审核比较宽松，只看有没有犯罪记录，这两天我去老头家附近调查了一下，这老头的为人确实一言难尽。”
“以前出现过类似的事件吗？”
“肯定没有啊，要不是你擅自行动，人家老头的本性说不定都无法暴露。”
王一川摇摇头：“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这次游戏里的反派NPC，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很真实吗？比如反派的负责人私下里天天待在厨房，手艺还很了得。”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翻开文件夹，在其中一页点了点，“这些明明在我们进入游戏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王一川所点的那一页是一章履历表，上面正贴着组长的照片，在职业那一栏里，记录着“特级厨师”四个字。
“还有那个保镖，两年前小女儿被人抢走，他被人当场打成重伤。”王一川又翻了几张，“他小女儿的名字就叫‘南南’。”
王一川说着，突然笑了笑，他将文件翻回第一页，“所以，即便是在游戏里，他们也拥有属于人类的习惯和情感。”
排在第一页的，赫然是奚夕的照片。
王一川和奚夕从小就是邻居，后来王一川的父母在参与救援时不幸去世，奚夕的父母便收养了他。
他和奚夕一起生活，成长，恋爱，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变得毫无生气。
奚夕因溺水时间过长，被医生宣判脑死亡。
那时候他和南小源刚刚创业，他们正专注于浸入式游戏的设计与开发，而“二次人生”只是当时一个一时兴起的设想，类似将人弥留的最后意识导入进游戏中，以NPC的形式继续活着。
之后的两年，王一川玩命一般研究着如何将人类的意识完整导入游戏，直到医生宣告奚夕“剩不了几天，家属有个心理准备”，他才征得奚夕爸妈的同意，匆忙将奚夕的意识连接进游戏。
那时候的技术还不完善，虽然王一川成功将奚夕的意识导入游戏，转化成游戏数据的一部分，但是却没能准确定位，也就是说，奚夕在游戏里失踪了。
那之后，王一川又找了两年，最后终于在一个冷门游戏里找到了她。
虽然她已经没有了人类时的记忆，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找到就好。
大不了，他再追一次。
合上资料，王一川将其丢在一遍，接着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长期不运动以及营养不良，导致他整个人骨瘦如柴，肌肉也有了萎缩的趋势，以至于他做一些日常活动都很费劲。他的头发很长，胡子也乱糟糟的，穿着宽大的T恤和裤子，看起来特别颓废。
他扶着墙走到桌子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瓶营养剂和一根注射器，熟练地给自己注射了一阵。
一旁的南小源看得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好好吃饭吗？！”
王一川摇了摇头，轻声道：“太浪费时间了，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