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莱丝教授与她说起了许多课堂里的趣事,不知不见,半下午就过去了,咖啡就见了底,又有新客人来找她,乔晚棠说:“您去忙吧,我再自己看会儿。”
教授走后,乔晚棠又走回到自己被选中的那幅画前,她记得当时写生去的巴黎郊区的一处庄园,园中除了有农庄还有一座三百年的古堡,保存完整,还被租出去给了剧组拍摄。他们当时的目的却不是古堡,而是庄园里的一处农田。由于田地不算大,机械化收割略微不值,主人选择雇佣人工前来处理。他们前来,正是为了画下这人工采摘收割的画面。
她正看着入神,身后有人轻步靠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乔晚棠立刻缩回,转身一见到来人,才松了口气,是池弈。
她又听他说:“这位同学,请问眼前这幅……‘小鸡啄米图’,是你的作品吗?”
池弈说着,自己还忍不住笑了,乔晚棠瞪他:“看清楚了,这是麻雀,才不是小鸡,我画的是麻雀在啄收割后落在地上的稻穗。”
“抱歉,”他的语气神态又恢复了几分严肃,单手背在身后,倒是显出几分绅士做派出来,“乔同学,我很欣赏你的作品,所以能不能邀请你做我的分镜画师?我是导演系的学生,但是我的绘图水平……不太行,需要请一个代笔,才能画出我构想的分镜画面。”
乔晚棠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想要做什么,不过等他说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在重现,他们正式初遇时的场景。
如果现在的他与她,重回到那时候,故事又会是怎样发展呢?
池弈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选择来以这样的方式来试一次。
乔晚棠没有当初那么直接又直白地应下,反而说道:“我单幅画的市价就不便宜,只不过分镜草稿而已,任何美院学生都可以画,你确定要找我?”
而池弈却比当初的清醒又直白多了,他的目标明确:“既然决定要找了,就要找最好,最合心意的,不找你,我还能找谁?”
“那好,就预先祝我们合作愉快。”她朝他伸出手,落落大方与之握手,池弈也终于伸出自己背在背后的手,那手上还拿着一束花,小而精致的一束,藏在身后她才完全没有发现。
“合作愉快。”他把花交到了她手里,“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会不会介意收下这束花?”
她莞尔一笑:“好巧,我也是诶。”
*
两人挽着手臂相携走出展厅,教授正与人交谈,乔晚棠挥手与她告别。可莱丝看向她与池弈,扶好镜架,朝他们点了点头。
初冬的傍晚来得有些早,塞纳河的河水映着暖黄的光,而后被驶过的游船打散,漾起一圈圈水波。两人沿着河岸走着,乔晚棠问他:“池同学,为什么会说对我一见钟情?”
“遵从本心。”他停下步子看她,“喜欢是从欣赏开始的,而我欣赏你的作品。作品能窥得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我能看到你的柔软、细腻,以及纯真。”
“你是说那幅‘小鸡啄米图’吗?”她歪头一笑,池弈举手做投降状:“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
乔晚棠自然知道,她那副幅作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稍显稚嫩了,但也不失为优秀的习作,哪会是“小鸡啄米图”?
于是她又提问:“真能看出那么多吗?你说你是导演,那你有什么作品能让我来了解你的内心世界的吗?”
“遇见你之前还没有。”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自己的相册存稿,“但是我想透支一回,给你看我之后的作品。”
他把手机递过去,两人在路边停下脚步,乔晚棠低下头,看着已经点开播放的画面。
不是她看过的任何一部作品,画面从早晨时开始,然后她就看见了她起床时的画面,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他记录了一幕幕她的日常生活。没有逻辑也没有线索,就只是一部混剪,只有一分多钟的时长,她看完之后又把进度条拉到了最开始。
池弈握住了她的手询问:“能从我的作品中看出什么吗?”
她直言自己的感受:“看到了喜欢和珍惜还有……爱。”
“能说说你和‘她’的过去和未来吗?”
他们迎着夕阳,走到了游船停靠的地方,池弈率先跳上了船,然后朝她伸出手:“如果你愿意和我同乘一艘船,那我就继续和你说下去。”
又是坐船。乔晚棠无奈失笑,他有些时候,总是分外执着于某一点。
于是她搭上他的手,踏上船身的那一刻,小船摇摆了一阵,他却能稳稳把她抱在怀中。
游船背对着夕阳顺流行驶,他们回头看那斜阳落下的画面,驶向的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于是他们在船头坐下,不再看向夕阳。
“从前,我更年轻,或者说年少的时候,认为自己总是会遇见很多人,所以轻狂地觉得,也不用太在意身边人的离开。但是真当自己错过第一次后,就发现……太痛苦了。”
“后来我就明白了,如果不想再有那样的经历,那从第一次见面时,每一分每一秒,都牢牢把握住。”
乔晚棠没有看他,只是攥紧手心,“我很喜欢的一位前辈画家说过一句差不多的话,大致意思时,想到与一个人离别就感到痛苦,那你就是爱上他了。你发现自己痛苦的时机太晚了,其实很多人都没有这样挽回的机会。”
“是,我真的很幸运,也非常感谢她。”他长出一口气,“所以我说她的内心柔软又纯真,你说我说的对吗?”
乔晚棠踢了踢前面的船板,小声嘟囔:“我也就只对你这么心软了。”
船开过了桥洞,有几秒昏暗的时刻,在开进之前,他低头叫她:“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