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陈灵溪最终还是失望了,因为那声吼叫之后,村里再没有任何动静。
…………
第二天一早,隔壁王大婶通知她去参加全村会议,陈灵溪住处的屋檐下有隐藏摄像头,大婶很清楚机位在哪,在镜头前表演得惟妙惟肖:
“哎哟哟好吓人!昨晚上猎户家的大虎和二虎,从森林里救回来三个外乡人,穿着好奇怪的衣服,说话也好奇怪,一醒过来就又打又砸的,把村长家里弄得一团乱!没办法,只能关进柴房里,现在村长叫大家过去,一起商量看看怎么处置那几个外乡人。”
陈灵溪:“…………”
这感觉就很一言难尽。
剧本是她写的。
写的时候她以为关柴房只是一个表演形式,可是吴冠哲动真格,真把嘉宾关了一晚上。
想想嘉宾的亲爹也是心真硬,舍得让儿子遭这份罪。
陈灵溪压下心中腹诽,跟隔壁大婶一起往村长家去。
村子建在山坳坳里,是一个“S”形的布局,陈灵溪的屋子在S最下面,村长和几个媳妇儿子住在S的上面,三座青砖大瓦房围了一个大院子,是全村最气派的建筑,嘉宾此刻被绑做一堆,狼狈的坐在院子里。
这三个男人都是西装革履,陈灵溪怀疑他们被迷晕时正参加某个宴会。
名牌皮鞋沾满泥土,定制西装全是褶皱,衬衫的领口与胸襟泛出潮漉漉的汗渍,头发也又脏又乱,粘黏着汗水与灰尘,一缕一缕搭在前额。
哪里还有半点矜贵雍容的风范?
面朝陈灵溪这边的嘉宾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显然彻夜未眠,脸上写满暴戾与恼怒。
“喂!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你们是谁派来的?!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愤怒的朝人群吼道,“是绑匪吗?你们想要多少钱?!”
陈灵溪在心里默默说:我们不是绑匪,只是剧本设计让你们从云端跌入泥里,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处境越悲惨,越能吸引观众眼球,也越能增加节目的爽感……
只不过,这个设计的本意已经变了味,变成了一种驯服手段。因为想要追寻真相,起码地位得是平等的,而他们现在被村民捆绑,卑微如砧板上的鱼,又哪来资格去质问?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在怒吼一阵后,情绪很快崩溃,哭着嘶喊:“草!老子不玩了行不行?!老子认输!快放开我们!!!救命啊!别玩我了!这他妈是恶作剧对不对!草你妈的……”
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陈灵溪不忍看下去,她心里愧疚,默默自我安慰:不怪天,不怪地,要怪只怪你daddy……
“大虎、二虎,这些人是你们从森林里带回来的,你们说该怎么处理?”村长的扮演者五十来岁,是个体格健壮的老汉,装模作样的说道,“其他人有什么建议,也都说一说。”
猎户家的大哥说:“我和我弟上山查看陷阱,没想到几个大活人躺在里面,我们好心把他们救回来,他们却胡言乱语,又打又闹,尤其中间那个,跟疯了一样!依我看,还不如不救,趁早把他们放回森林算了!”
“放了?要是放了之后又发疯怎么办?”站在陈灵溪身边的王大婶立即出声否决,“我那小孙子还不满10岁呢!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我找谁说理去?”
“爹,放回去确实不合适。”村长的小女儿也开口了,扮演者正是棉条事件中的漂亮女孩,她细声细气说道,“我看他们三人手无寸铁,要是在森林里遇着豺狼虎豹,岂不是又要丢了性命?”
村长沉声叹气:“唉,可一直绑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儿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剧情走得顺理成章。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上山请神婆,让神婆来决定这三人的命运。
在陈灵溪的剧本里,神婆会对嘉宾说一通神神叨叨的台词,大意是这几位客人自远方来,要往远方去,然后叫村民放人,这时三位嘉宾将会迎来真人秀中的第一次重大选择:
一,不畏生死的逃进森林寻找出路
二,为了衣食住行留在村里静观其变
村长的儿媳会端来饭菜,美其名曰吃饱了才能远行;猎户会赠送他们防身武器,但条件是留下劈柴三天;村长提供房屋住宿,但要以接受采石场的工作为代价;王大婶的孙子会天真无邪的告诉他们,森林里有狼……
每个NPC都是障碍。
看似将选择的自由交到嘉宾手中,实则在方方面面逼迫嘉宾不得不留下。
假如“逃离古村”是梦想,那么在追逐梦想之前,每个人都必须直面最基础的生活需求,要吃饭,要喝水,要睡觉的床、遮雨的房,而人一旦深陷于这些生活需求,就再难抽出时间和精力去追逐梦想。
仅仅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还谈什么梦想?
这是吴冠哲的险恶,也是社会教会他的险恶。
当然,这险恶里也有她的一份,毕竟是她为吴冠哲提供了文本支持。
想到这里,陈灵溪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不想参与,下意识想要逃避,往边上退了几步,准备回自己的屋子里呆着,谁知仅仅这么几步距离,让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