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芒收回视线,盯着傅夫人的眼睛说:“既然这样,就再做一次鉴定吧。”
她亲手从小锦身上收集的头发,为了防止混淆,她第一时间就拿胶袋封了口。
医生更没有必要骗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或许是报告结果出了错。
傅夫人蹙起眉,显然有点不悦,“你就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撒谎的人?”
林管家及时开口,“夫人,陆芒小姐只是确保结果万无一失,毕竟这种检测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的,总有些误差。”
傅夫人别人的话难听进去,但是林管家的话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她忍着脾气,“外面的医生怎么能和我们的医生相比。”
“不用另外找人了。”
小孩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稚气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奶味,可是坚定的让人不可忽视。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小锦低着头说道:“我是。”
傅夫人捧着心口,快步走到小锦面前,“我知道,奶奶知道你就是。”
陆芒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看着小锦,轻声询问:“怎么回事?”
小锦看了眼周围。
傅迟寒敛起眉,吩咐道:“所有人都下去。”
莫管家没有动,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瞥了许默一眼,“把莫爷爷带下去,你守在门口。”
许默点头,搀扶着莫管家走了。
纵然莫管家看上去很不情愿,但是还是无奈地被许默带走了。
说到底,他还是个外人。
林管家也识趣地退下了。
走到门口,莫管家推开了许默,说道:“默子,你和我说,老爷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默坦言:“老爷子现在很好。”
莫管家的眼神显然有些不信。
许默无奈说:“莫爷爷,少爷虽然脾气冷了点,可对自己亲爷爷倒也没有那么绝情,您别多想了。”
莫管家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里面。
只剩下了傅迟寒,陆芒,小锦和傅夫人。
傅迟寒离得距离比较远,可是傅夫人挨得很近。
小锦再瞅了眼傅夫人,说道:“傅奶奶,您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傅夫人撇了下嘴,自觉站到傅迟寒的位置去了。
“你们两个还想瞒我?这都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再说我又不会怪你们。”她头回板着脸朝着傅迟寒说话。
傅迟寒没什么感觉,可也没有辩解。
如果真的是,恐怕只有那一次了。
他眸光深了深。
陆芒蹲久了有点腿麻,她将小锦抱起来,“我们去沙发上说。”
小锦点点头,她把他抱到了窗户边的沙发上去。
然后,等着小锦开口。
小锦显得有些犹豫,可还是说道:“上次你找到的我的头发,是我要了别人的头发放上去的。”
陆芒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有片刻怔愣。
小锦继续说道:“是我……一起上散打课的同学,他和我的年龄一样大,没猜错的话检测的时候同样显示的是五岁男孩。
我把头发放在了衣服上,然后让你抱我……这样你就会将那些头发收好去做鉴定。”
陆芒尚处于震惊当中。
如果小锦没有说谎,那他这心思是不是过于缜密了。
他才多大啊。
“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拿你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的?”
“那天,你带我见过外婆之后,就想带我去做体检,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因为是想带我去做亲子鉴定的吧。
我本来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带我去见你的母亲,那时候我想凑近过去看你都害怕她吓到我,那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带我去那里?
直到我看到你母亲,也就是我外婆的脸,我才反应过来……其实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我是不是你的儿子了吧,所以你想知道,我口中的外婆是不是就是你的母亲。”
小锦不疾不徐地说。
逻辑严谨,眼神直视着陆芒。
陆芒已经相信他说的话了,小锦的推断,完全没错,虽然,这些话从一个半大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么说,傅夫人的那份报告,才是真的。
陆芒的手居然有些颤抖,“过来。”
小锦怯怯地看着她。
“到妈妈怀里来。”
小锦僵直着身体,瞳孔一阵阵的收缩,“妈……妈?”
陆芒凑过去抱住了小锦。
她居然和傅迟寒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可她完全没有印象。
按照他的年龄,应该是她十八岁的时候。
可是,她不是过了几个月就入学了吗?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许这个问题,还要等江桃容来给她解答。
傅夫人见两人聊完了,欢欢喜喜地小跑过来,抿唇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小锦,你叫句奶奶来听听!”
小锦看向了傅迟寒。
男人一直在盯着他看,见状也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小锦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失落。
陆芒摸摸他的头,淡道:“叫奶奶吧。”
是奶奶,不是傅奶奶,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代表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小锦开口道:“奶奶。”
“哎,我的好孙子!来让我抱抱,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傅家的小少爷!你想要什么奶奶都给你!”傅夫人喜不自胜,一把把小锦抱了起来。
陆芒心里感慨良多。
也或许她已经下意识把小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并不难接受。
何况,是她和傅迟寒的孩子。
唯一让她内心震惊无比的是,小锦居然也是傅迟寒的孩子。
那意味着,她第一次发生关系的男人,实际上是傅迟寒。
那些困扰她,甚至缠绕她多年的噩梦中的人,却是她现在,光是想想,嘴角就忍不住上扬的男人。
还真是。
阴差阳错。
可,陆芒觉得,自己头顶的天,似乎一下子晴朗了起来。
她要去问问傅迟寒记不记得。
这件事情神奇的地方在于,她和傅迟寒两个人都不记得了。
傅迟寒只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情况了,他缓步走到门口。
一边,许默正兢兢业业地站着。
“你去查一查,六年前那间酒店的监控。”
虽然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可是,他不喜欢雾里看花的感觉。
他习惯于掌控全局。
六年前的酒店。
许默秒懂,在那一次,少爷险些丢了清白。
可是他愣了一下,少爷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小锦还真是陆芒小姐为少爷生的孩子。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还把陆芒小姐送到了少爷床上!
陆芒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年,陆雪瑶和她坦白,是她在她的酒水里下了点东西,所以才会有了那混乱的一夜。
可是她当时并没有机会认识傅迟寒吧。
更别说,把她和傅迟寒关在一起。
种种疑点,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陆雪瑶问个明白。
只可惜小锦的那个“养父”已经去世了,不然还可以问问他。
陆芒趁小锦被傅夫人抱着关怀的时候,走了出来,直接问道:“傅迟寒,你有印象吗?”
傅迟寒先看了眼许默,许默适时离开。
这句话掐头去尾,可男人还是第一时间理解了,“没有。”
陆芒皱起眉。
在她的注视下,傅迟寒再度开口,“但是,在六年前,我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当时我爷爷让我一定要娶陆家的人为妻,在一次晚宴上,他让我的合作对象来敬我酒,我酒量不错,所以没有防备。
但是酒里面被下了药,我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想要离开。可是被那名合作方的女儿叫人堵了门。”
这一段记忆,显然让傅迟寒的脸色很不好看。
“爷爷本来是想用点昏迷的药物,迷晕我之后再派人带回老宅,强行把这件事定下来,可是那人却动了其他的心思。”
傅迟寒话没有说完整,时隔多年,他还记得当时溢出胸腔的怒气。
可陆芒懂了,恐怕是哪个合作方想让自己的女儿抱住傅迟寒的大腿,虽然擅作主张把酒动了点手脚。
这么说,他们两个人都是神志不清的。
“我已经让许默去查酒店监控了。”傅迟寒补充说:“……我醒来衣物是完好,并没有其他的痕迹,所以当时没有叫人查。”
如果当时他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急于去处置那个人的话,或许他就能早点遇见她。
第243章 真相(2)
“你呢。”
傅迟寒对于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和柚柚居然在她来京大之前就见过,不仅见过,还睡过。
截至目前的情况,柚柚还为他生下了小锦。
可是这一切,她从没有在他面前他提起过。
傅迟寒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却是洪钟一般,在陆芒的心中震响。
“我本来想找个机会和你说,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她走下台阶。
傅迟寒跟着她走下去。
两人肩并肩在偌大的庭院当中走着。
陆芒曾经想过自己和傅迟寒坦白的那一天,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可是当得知那个人是他之后,那些顾虑,甚至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惭形秽,全部隐没了。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当时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座酒店,是因为陆雪瑶,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但是傅老爷子派了个管家过来,说是要商讨和你的订婚事宜。
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就这么草率订婚,所以我那晚没有回陆家,而是一个人定了间酒店房间,买了蛋糕和我喜欢的烈酒,谁也没邀请,就想自己这么一个人过了,好像也还挺潇洒。
我把我带去的酒全部喝完了,就准备这么睡过去……然后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就躺了个男人。”
傅迟寒脚步一停。
“不是你,但是他长什么样子我现在也记不太清了,应该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男人吧,他光着膀子,我身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睡裙,脖子手臂上全是痕迹。
门也在我发愣的时候被推开,陆延山带着人闯了进来……”
陆芒犹记得当时的场景,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妈妈尖叫着跑过来挡住她,还有陆延山扇她耳光的动作、傅家人眼底的恶心和鄙夷。
还有一众人的窃窃私语。
在她眼前和耳边,被无限放大。
“这就是老爷子看上的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还好亲事没有定下来,不然少爷就要被她玷污了!”
“太恶心了,这房间里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脑海中残破的片段还有身上酸痛无比的感觉,都告诉她,她真的和男人发生了关系。
身体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芒微怔,转而拥紧了他。
“对不起。”
陆芒的呼吸很浅,“你不知情,不关你的事。”
傅迟寒心如刀绞,陆芒何时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脆弱的一面,简直让他恨不得把当时的自己掐死。
可想而知,她后面经历了多少苦。
“再后来,就生了病,一开始是长时间的失眠,情绪低迷,之后出现了幻听……”
陆芒眨了眨眼睛,“后来妈不放心带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得了重度抑郁。”
傅迟寒的手微微颤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逼出这两个字,“抑……郁?”
“嗯。”陆芒轻描淡写地笑:“那时候我觉得,怎么可能嘛,不过是和男人睡了一觉,没有那么矫情的。”
“可是妈和医生都让我住院。我就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后面出院的时候,感觉就好了很多,但是还得继续吃药。”
傅迟寒眸光微动,恍然间想到了什么。
“还被你撞见过几次,还记得吗?我用糖衣包着的,看上去就像糖。”女孩微叹了一声,“因为那种……灰色的情绪总是来得快,我必须时刻带着药,不然情况就会失控。”
“嗯。大概就这些了。”
傅迟寒将怀里纤瘦的女孩抱得更紧了,哑声道:“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发现。”
“我要是有心瞒着你,你想发现也发现不了啊。”陆芒道。
她编造的这个谎言,从大学到现在,六七年了。
期间傅迟寒也不是没有带她去看过医生,可是不是精神科,谁又真的能一眼看出她真正生病的地方在哪里呢。
就像有人说过的一句话,假装抑郁的人整天无病呻吟,而真正的患者都在努力的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虽然有些过于绝对,可也不是没有道理。
傅迟寒心痛的无以复加,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他多希望能为她分担一点,可是结果却是让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年。
陆芒察觉到了男人的难以言喻的怜惜,安慰道:“不过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况且我还应该谢谢你,我之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释然。可是在刚才,我真的很庆幸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