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琴脸上慢慢露出哀求之色,以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语气,声音颤抖着开口:“朱总,我求求你,放了……我和我女儿。只要你能放我们,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哈。”朱深笑了声,“十年前,你甩我两万块让我给那小崽子签领养手续的时候多威风,那时候你想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被我踩在脚底下,还得哭着求我。”
程琴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捂在肚子上的手用力一按,立刻就逼出了满眼的泪。
“朱总,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这一次,程琴声泪俱下,话里都带了哭腔。
听起来倒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地求饶了。
朱深满意了,身体又往下弯了点,面带得色地欣赏程琴鼻青脸肿的丑态,说:“听说这些年程院长一直在找你那个走失的儿子?我恰好知道一点他的消息,要不你再求求我,说不定我就一时心软,把他是怎么走失的细节都告诉你。”
提到儿子程觅,程琴刹那激动起来,疯狂扭动挣扎着:“你知道他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你告诉我,朱总,你告诉你他在哪儿?”
话落的瞬间,程琴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朱深的掣制,从他脚下逃出来,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
这举动,成功地取悦到了朱深。
他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面露鄙夷地看着程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今天。”
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尘埃,靠阿谀奉承起家的朱深顿时就膨胀起来,眼中塞满肆无忌惮地得意。
他嚣张地咧着嘴笑,像画里张牙舞爪的怪兽,面目狰狞地回忆起那一截过往。
那是个冬日的傍晚了,天色灰扑扑的,没有一点日光。托朱厌那个小崽子的福,他用程琴给的那两万块,买了辆二手车,结束自己不务正业给人办假证的生涯,开始跑出租车。
那天,也是他第一天正儿八经地上班,说来也是倒霉,他那天天刚亮就出门,踌躇满志地全城转悠,结果一整天都没有拉到一个生意。
直到傍晚,他灰溜溜地决定回家,途经馨园时,一个小孩站在路边,远远朝他招手。
待车停在小孩面前,降下车窗,他才发现小孩竟然是那位福利院院长的儿子程觅。
他曾远远见过程院长牵着儿子的手逛商场。
程觅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只彬彬有礼地问:“师傅大叔,去火车站吗?”
他被“师傅大叔”这个称呼逗乐,点头说去,“快上车吧。”
程觅上了车,依旧不忘礼貌地道谢:“谢谢您师傅大叔。您能快一点吗?我有个朋友快要上火车了,我得赶在那之前送别他。”
有礼貌又长得好看的小孩,在哪儿都招人喜欢。
朱深那也是第一次觉得小孩这种生物可爱得没边,能让他心生柔软,一路温言细语地陪他闲聊,将他送到火车站。
小孩下车的时候,他甚至还打算免费捎这小孩回程,跟小孩说:“我就在外边等你。天快黑了,你一个小孩在车站要仔细着点,别给别人骗走了。”
这本来是一桩好事。可坏就坏在,他在火车站正门等小孩的间隙,看见向阳从里头走出来,径直打车走了。
后来又等十多分钟,小孩出来了,上车的时候,他就顺嘴提了句:“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姐姐了。”
小孩惊讶:“你认识我姐姐?”
“我还认识你妈呢,福利院的程院长嘛,大善人。”他说完又问,“你怎么不跟你姐一起出来呢?”
小孩说:“我没碰到我姐。不过我赶在最后五分钟见到我朋友了。我朋友走了,以后就没人跟我抢我姐了。”
大概是心愿得偿,小孩说这话时候,得意洋洋眯起眼睛,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手痒极了,都没控制住自己,去拧了把小孩的脸,嘿声笑问:“你那什么朋友啊还跟你抢你姐?你姐也是去送你朋友吗?”
“他叫朱厌。”小孩压低声说,“我悄悄管叫他真讨厌,他每回都要跟我抢我姐,我们是敌对朋友的关系。”
那一刻,朱深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冤家路窄。也是从小孩口中,他得知朱厌那小崽子竟然被一个富裕人家领养带去北市了。
朱厌那小崽子,他爸从小混到大,欺负了他半辈子。
老子死了,好不容易他可以拿捏小的。结果小的却攀上了高枝,去当有钱人家的少爷了。
那个小崽子,凭什么比他过得更好?
他满心愤懑,可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心里那股愤懑掺上不甘,通通涌上来,迁怒到了小孩身上。
都是程琴骗他签什么领养手续。
她害得他失去了一个好侄儿。
那他就礼尚往来,也送她一份大礼。
路过那条他以前办假证时经常盘踞的黑巷,他找了个口渴的理由,下车去买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多带了一瓶橙汁,当面佯装拧开瓶盖,递给小孩,“麻烦你等我,这是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