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芃冉就这么默默听着，眼眶跟着泛红。
“很多事情我控制不了，但是我在尽力不让冉冉被牵连其中。我相信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最近发生的那些事，确实很乱，而且节奏非常快，我一开始也有无助的感觉，但是相比那些，冉冉更让我牵挂。”
汪屿的声音始终轻轻的，像是怕吵醒沉眠的付箐泠。
“我想让冉冉开心起来。”
郁芃冉垂下脑袋。
等他说完，她才重新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视线却依然落在妈妈的脸上。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汪屿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些话不一定需要通过说出口的方式传达给付箐泠，所以并没有打断她的沉默，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
半晌，郁芃冉闭了闭眼，抬着头想把眼泪憋回去，但都是徒劳。
“这么多年里，我一直都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有完整的家庭，而我连你都守不住。我并不羡慕别人，我只是不能理解我自己。明明是大家都可以拥有的东西，为什么偏偏我不能总有，而且我还要被迫远走他乡。现在我释怀了，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那时你让我注意提防绝不是什么临时起意对吧？”
汪屿扭头看她，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你总让我不要在你面前哭，但是我这阵子都控制不了情绪，我本来不想哭的。妈妈，如果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应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呢？”
自然无人应答。
郁芃冉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一抽一抽地看着面前的墓碑。汪屿知道她心里难受，也没说什么，就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直到回到车里，郁芃冉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因为受了凉还在咳嗽，他反手从后面的储物箱里拿了一条小毯子裹住她，小心把她带进怀里。
他们这个车位外面有一辆车停歪了，杨扬去联系停车场负责人过来挪车，车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沉默一阵之后，汪屿像是总算下定决心，轻轻喊她：“冉冉。”
那时她正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声音只简单应了一声。
“冉冉，我可以放你走，我不逼着你留在我身边了，我可以放手。”
郁芃冉顿住。
殊不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滴血，虽然简单，但这个决定让他纠结了一整晚，刚刚在看到付箐泠的瞬间，他听见心里传来法槌落下的声音。
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能自私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而全然不顾她的身心健康，妈妈说的没错，他应该给她自由和空间。
“但是你答应我，不要消失，健康起来，开心起来。你可以不联系我，可以把自己藏在角落里，但是不要消失，要找回以前那个健康活泼的你。”
郁芃冉能察觉到他在落泪，但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慰他，只能凭本能拥住他的腰。
第135章 135
回家之后，郁芃冉去补觉，汪屿则和妈妈去了书房。
“你之前是不是让杨扬订了机票？”
汪洋自然知道这些事情瞒不过儿子的眼睛，点点头：“到时候我可以带着冉冉一块回英国去，虽然不知道冉冉的治疗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以及在哪里进行，但是我会尽可能跟进那些细节，到时候这些事情我都会及时告知你。”
汪屿点点头：“好。”
这些她反而有点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在回来的路上，我跟冉冉说了，她答应了。”
汪洋愣住了。
“我说我可以放手，但是不要消失，可以去英国接受专业治疗，因为那个地方她比较熟悉，回去的话会比较好。我跟她说可以在圣诞假期结束之后跟你一块回去，她答应了。”
“那你们......”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算不算分开，但是这回确实是他先提出的要放手。
“另外，妈妈，今天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点消息，或许会对你不利。”
汪洋好奇地看着儿子。
“裴家最近内部财务危机，他们此前合作的几家银行在得知裴家先前出现的问题之后纷纷拒绝月裴家再次合作。据我所知，裴耀宗和裴颂骅存在银行里的钱已经周转了好几轮，剩下的钱也才勉强够到七位数。至于梁霜，她的可流动资金不足八十万，她这段时间已经折价抛售了在国外的所有房产，还把自己手头上的奢侈品全部拿去秘密拍卖了。他们准备从裴氏的资金链上抽钱，像之前那样，但是现在裴氏的资金管理已经相当完善，裴颂骐也绝不会允许之前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他们并没有从裴氏这里拿到钱。”
“我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说对我不利呢？”
“梁霜不接受生活标准变低，现在正在秘密和裴颂骅协议离婚。我担心裴颂骅会转头找你的麻烦，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加强给你和冉冉的安保，确保你们能平安回到英国。希斯罗机场那边应该有你的保镖吧，到时候我会联系好他们。”
汪洋微微皱眉，还是点点头。
她好歹和裴颂骅在一起生活过，知道裴颂骅是个怎样的人。或许真的如小岛所说，万一裴颂骅和梁霜要协议离婚，或许裴颂骅会来她面前装可怜卖惨。
*
最近裴家几乎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警方也在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一旦有相关人员出现，他们就会立刻行动。
汪屿其实知道这阵子裴家的人几乎都躲在巴厘岛上的一处房产里，只是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毕竟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出现，现在没必要急着引蛇出洞。
裴颂骐平时还是住在深山古刹中，公司有事的时候才会来市里。原本想过来看看郁芃冉，只是她现在不愿待客也不想出门，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让汪屿给他转达郁芃冉的近况。
这天，郁芃冉去医院复诊。
她害怕这边会有记者，强烈反对汪或者汪洋的陪同，然而康若宸已经回了漓城，Kenny也出差去了，她只能自己带着保镖去医院。
坐在医生面前，郁芃冉默默看着他检查伤口，随后把手缩回袖子里，听他嘱咐了些恢复事宜之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吃药，每天也会喝很多水，这样能不能帮助毒素的排出呢？”
“毒素淤积在肝里，与新陈代谢直接相关的脏器是肾，如果毒素在肾里，通过多喝水的方式自主排出毒素是可行的，但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或许帮助不大。”
郁芃冉顿顿地点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出国去治疗心理问题，您知道哪里有比较好的相关领域的医生吗？我或许可以去拜访一下。”
医生知道她的想法，从自己的电脑里调出那份名单，把显示屏转向她，指指名单里的几个医生：“这些应该都是比较好的，但是希望你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着急，先恢复健康再去解决这些长期问题会比较好，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或许不支持你再接受大型手术。”
“好的，谢谢。”
复诊结束，郁芃冉准备离开。出门就听到保镖跟她反馈说有记者跑去找了负责放射科检查的医生做采访，理由是想知道当时裴颂骐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外面，听得她霎时皱紧眉头。
“郁总，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省得他们发现你的存在，到时候不好说。”
郁芃冉点点头，快步跟着保镖走远，临了还不忘让人去嘱咐主治医生一定谨言慎行。
她和汪屿都对这个医生做过背调，也愿意相信医生不是那种会为了钱出卖职业道德的人，在得到医生的肯定答复之后，心总算放了下来。
回家路上，郁芃冉接到了汪屿的电话，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知道他担心，但总归是不想他一直这样记挂着，郁芃冉想了想，还是让保镖换了目的地，车子直奔裴氏大楼。
汪屿原本打算去公司食堂吃午饭，但得知郁芃冉要过来，急忙让杨扬去预定William家的外送，准备了些营养餐送过来。等她过来的时候在办公室坐不住，又拎着手机去楼下等着。
她今天出门也没化妆，势必不想让人看见她素颜出现在裴氏大楼的样子——指不定那些人又要写什么莫须有的话题出来，所以这回直接把车开进了车库，戴好了口罩和墨镜才下车。
郁芃冉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再加上有汪屿和保镖的护送，今天开出门的车也低调得很，那些躲在车库角落的记者自然什么都没拍到。
但随后新闻还是发酵了，说是汪屿在办公大楼私会神秘女子。大家纷纷猜测那个人是谁，甚至摆出了不少图在话题里有模有样地推断。
杨扬发现新闻的时候，汪屿和郁芃冉已经开始吃午饭了。连远在城郊的裴颂骐都打了电话过来询问，自知瞒不过裴颂骐，杨扬还是老老实实全都交代清楚了，没想到那人也说要过来一趟，还顺带着安排了公关部门的工作任务。
新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而且这次是裴颂骐亲自出手，大家压根不能理解为什么裴颂骐会这么激动，。不过那些大媒体还是向着裴氏的，裴颂骐进入董事会之后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这会儿他们也大多出来帮着裴氏说话，不少墙头草就跟着跑了。
然而架不住有人偏偏喜欢“众人皆醉我独醒”般装清高，非要证明那个人就是和裴颂骐或者汪屿有关的人，甚至还有些KOL在疯狂带节奏猜测那个人是裴颂骐的小情人或者汪屿的谁谁谁，不少记者还准备去佑安寺采访方丈一问究竟，随后就纷纷收到了律师函。
当初记者招待会的时候都没这么大阵仗，现在为了个女的就闹成这样，大家自然知道裴颂骐实在是不好惹，为了不真的惹上麻烦，还是默契地闭了嘴。
*
郁芃冉最近越来越容易犯困，但每次睡眠时间都很短，汪屿不想让她强撑，就让她躺在沙发上睡会儿，等她睡醒之后就安排贴身保镖亲自把她送回家。
裴颂骐过来那会儿，郁芃冉还在睡，但因为睡得不好，眉毛始终拧着，也没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吗？”裴颂骐无奈叹息，声音压得极低。“她什么时候走？”
“睡眠很不稳定，估计还是因为心理问题，很容易做噩梦，所以夜起的次数很频繁。我妈这段时间都在国内，等圣诞假期结束之后就会带着她去英国，那边的医生是你一手安排的，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把冉冉的消息转达给我。”
裴颂骐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给她掖好被角之后，转而看向汪屿：“汪洋最近在国内？”
“是。”
“我想见见她。”
汪屿迟疑了几秒，还是拿起手机给妈妈发消息。
*
郁芃冉被送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汪洋出门，那时以为她要出门买菜，也没说什么，点了个透就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进了屋。
汪洋快步走出单元楼，在门口等了一阵，随后一辆车子停在她面前，司机下车替她拉开后座车门。汪洋并没有犹豫，冲着司机小声道了谢，随后钻进后座。
车里的人先打招呼：“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在深山的生活很苦吧？”
“形单影只在海外的生活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裴颂骐笑了笑，招呼司机发动车子。“冉冉一个人在家安全吗？汪屿还在开会，可能要晚二十分钟到家。”
“没事，安排了保镖，走吧。”
在外人眼里，裴颂骐向来和裴家不太对付，甚至汪洋此前都不知道裴颂骅还有个弟弟，在婚礼上才见到他本人。只是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有着些许相似的经历，经过岁月的打磨之后，这样坐下来聊天的时候反而坦然又平静。
他们去的是William的店，找了个位置比较隐蔽的包厢。
两个人都很关心郁芃冉的情况，裴颂骐也坦白了自己在英国给郁芃冉提前安排好了心理医生的事情，并表达了希望她能及时给他更新消息的诉求。汪洋此前听汪屿说了裴颂骐和郁芃冉的关系，这回听到他对郁芃冉的治疗如此上心，反而对眼前的人多了些难得的同情。
在婚礼合影中那个嚣张顽劣的裴颂骐早就不复存在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好像只是挂着“裴颂骐”这个名字的另一个人而已。
“最近裴氏不会有大动作，但是你要注意提防裴颂骅。虽然他已经被很多人盯着，但保不准他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