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街道,雨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忽略不计。
梦境猝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着长外套的男人打破——男人脸上带着得意冲到林歌面前大方张开自己的衣服——瘦弱病态充满皱纹的躯干一览无余。
那件事以后很久林歌都无法理解,就算在电影中,值得被特写慢放的场景应当是和主题有关的有意义的人或事情才对,为什么当时自己的目光就那样像是被吸引了一般,慢条斯理的划过那个瘦小的男人因为过度孱弱而凸起的胸骨、卷曲凌乱的毛发和像是木杆一样毫无任何美感的腿部。
总之,当时的林歌就那样呆滞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身体,直到眼神中渐渐浮现可悲的情绪。
似乎是被林歌这样毫无波动的眼神刺激到,瘦弱的男人脸上的洋洋得意逐渐变为失落,甚至带着悲伤的合拢自己的衣服,转身准备离去。
但是楚肆没有给这个男人黯然离去的机会,他迈步从路对面奔过来,手里的长柄伞被他扔在地上,楚肆眼中的愤怒只泄露出来了一点,可这一点足以让那个行事变态的男人跪地求饶。
楚肆提着那男人的领子一拳将他打的撞倒红色的砖墙上,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骨头和墙边的石柱相撞,声音刺耳,听得林歌不寒而栗。
“道歉。”楚肆冰冷的声音像是刀锋。
就连一旁站着的林歌都觉震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楚肆动手,事实上这也是她现实生活中第一次看到“打人”。刚刚明明还是那样温柔的人,就算生气也不至于这样吧,地上的那个男人应该至少要骨折了......
男人踉踉跄跄的拖着差点被撞断的那条腿乞求的看着林歌:“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肆比暗夜还要漆黑的眸子看着林歌,眸光略转柔和,“小歌你说,怎么办。”
林歌看着已经狼狈不堪的男人,小声的说:“让他走吧,以后不要这样就好了。”
“滚。”楚肆看着那个男人,声音低沉骇人。
林歌呆愣的站在原地,直到楚肆捡起地上的伞撑起在林歌头顶,她才机械的迈动脚步继续往回走。
“其实我刚才并不是被吓到了。”林歌开口,但是又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显然对于这件事,楚肆也有些三缄其口,于是半天只“嗯”了一声。
“你看过《辛德勒名单》吗?”林歌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
“看过,怎么了。”
“电影里面有一幕,所有的犹太男人赤.身.裸.体站在广场上接受检视,其中有个片段是对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全身特写,就是全部,所有,很细节。当时觉得很震撼,怎么说呢,就觉得人归根到底也只是动物啊。”
楚肆听完,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人明明是动物,但是被当做动物对待的时候,却是全天下最可悲的事情。”
“就像是《为奴十二载》里面买卖黑人的场景之中那没有任何感情的拍打小伙子的后背看他是否结实、检查他的‘牙口’一样,你只会觉得残忍。”
林歌抬头,眼睛里面闪着光。
黑色的雨伞下面,是帮自己撑伞的他和自己。雨丝被阻挡,伞下面的两人,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两人。
林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默契感。
如果说人生是在挖地洞寻找地下水的话,那么遇到楚肆以前,自己好像永远都会遇到坚硬的岩石不得已转换方向而后再次失望。可是现在好像随便挥一挥铲子都能遇到清泉。
他懂自己。
“所以,刚才看到那个人的身体以后,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一定过得很不好。看起来营养不良,身体好像是即将枯死的树木。”
“那是他活该。”楚肆却一点都不怜惜那人。
“是活该。”林歌附和。
心里想,楚肆刚才说的电影她也看过。
林歌想起之前向海成送自己回来的时候,问自己喜欢什么电影,林歌敷衍回答说都还可以的时候,向海成滔滔不绝跟自己介绍的那类动作打斗类的电影。
她心里只觉得尴尬。因为她根本不懂这类。
并不是觉得自己高级对方low;而是觉得假如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那么以后自己会觉得对方肤浅而对方会觉得自己故作神秘。
因为林歌曾经在提到自己喜欢的电影类型以后被对方翻白眼说装逼。
但楚肆不一样,自己说的话他都懂,不会觉得是在无病呻吟。尽管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这类人。
——又一想,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到将楚肆和向海成做对比,向海成是自己的“相亲对象”,楚肆......楚肆是自己的什么。
接下来的路一直静悄悄,雨淅淅沥沥渐渐下大,一位阿姨牵着穿好雨衣的小柯基晃晃悠悠撑着伞从小区里面走出来,林歌和楚肆跟她擦肩而过。
进了小区以后光线变得很暗,也是在这样下雨的夜晚林歌才意识到小区的路灯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两个人几乎是在黑暗中行走,尽管路面有反光,可林歌还是不可避免的踩到许多水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