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钓鱼爱好者在骄阳似火的夏天,都爱选这个地方。张大叔大清早的就跑来占领了自己的阵地。
文夕颜和小伙伴们骑着自行车,带着锅碗瓢盆也来到这片绿树成荫、鸟语蝉鸣的江堤,叽叽喳喳的挖坑做灶,准备野炊呢!
些许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江面上过往的船只发出「呜呜呜」的鸣笛声。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和谐。
突然,江面传来尖叫声。一艘小型简易货船船尾开始倾斜,露天的船舱慢慢沉进江水。
船上的人惊慌失措的大声尖叫,不断有人高呼“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船身摇摇晃晃,船上的人蜂拥的挤到船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整个船体开始下沉。不大一会儿,连人带船一起没入江水之中。
岸上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两腿哆嗦。就连活了大半辈子的张大叔都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泪纵横。
岸上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的稀里哗啦。
江面上经过的货船和轮船在第一时间伸出了援手,但是太遗憾了,事发突然,总共也就救起了三个人。
其余的人全都沉到了江里,据说船上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游泳。
被救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会游泳,分别是船长,船长助手,另一个被救的是个旱鸭子。
他在水中乱扑腾,赶来救援的轮船伸了根竹竿给他,船上的人拼命的对着他喊,“抓竹竿——抓竹竿——”
慌乱中他侥幸抓住了,幸运的被救了起来,是纪家坡的村民。
“纪家坡?”文冬青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纪家坡的村民这一年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方法,利用本身拥有的资源,这一年村民们都有了创收。
家家户户都改变了样貌,连老实巴交的纪建国都挣到了钱。
一个在外地打工的村民回来,在大山的深处无意中挖到了许多黄连和黄姜。
见过世面的村民拿到江对面的一个药材厂,咨询了药材厂的工作人员,得到令人开心的消息——可以卖给药材厂。
村民原本想自己一人做这笔生意,可是家里人手有限,药材厂是批量收购,不可能三五十斤的零零散散的收购。
于是,村民召集了其他村民,大家一起去挖黄连和黄姜。不过,账还是各家算各家,只是大家集中起来一起去卖。
一条小货船承包了纪家坡村的运输,隔三差五的给他们送货到对面。
纪丁香给食堂送菜的时候,还羡慕的讲给文冬青听。说娘家的山上发了大财,再也不是穷乡僻壤之地呢!
文冬青打听到他们送货的日子,抽时间专门跑到江边去看了。
大框小框、满满当当,这家的黄连,那家的黄姜,全村出动。人和货物都在船上,挤得都没有下脚的地儿。
纪建国夫妻俩也在里面,黄美芬和他一起挑了两担四箩筐。
文冬青隐隐觉得不太妥当,这人货不分很危险。还超载,一旦出事就是灭顶之灾。他给他们建议去一个人送货,再负责把钱分发给大家。
只是村民们都不愿意,穷怕了,突然有了生钱的路子,谁也不愿意假手于人。力气嘛,农村人都有。还怕花力气?
这船可是大家一起花钱按次数包月的,每次凑够数量就发一次货。
每月跑八趟,不够八趟给八趟的钱,超过八趟单独算钱。谁愿意多花钱?多去几个人而已。
村民们家里的老人小孩只要是能动能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上阵了。
纪家坡的后山每天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挖了就恨不得赶紧去卖,谁也不愿意等下一趟。
船长也乐得恨不能一次就把一月的任务全部完成,钱也拿了,人也轻松了。
每次发货,都是挤了又挤,塞了又塞。大家还开玩笑说:“建个二楼。”
文冬青说了几次,村民们都懒得理睬,还有人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船长也说他危言耸听,自己在江上干了几十年,不也好好活着吗?
文冬青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好私下嘱咐纪建国夫妻,如果超载严重,千万别跟了去。
可是哪一次不是超载?安全意识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淡薄的很。
起初还有人因为文冬青的劝诫,有过担心,但是随着每次都安全的返回,慢慢的也都忘了。只要能挤上船,无所不及其能。
此刻文冬青心如刀割、哀痛欲绝。听张大叔的叙说,这沉的不就是给纪家坡村送货的船吗?
文夕颜看着爸爸突然悲伤的瘫坐到地上,听到旁边的人讲送货的船,黄连、纪家坡等断断续续的话。冰雪聪明的她立即懂了爸爸为何悲痛,再度潸然泪下。
舅舅和舅妈一定是沉到江里了。小光和小泽表哥以后就没有爸爸妈妈,兄弟俩相依为命,他们好可怜呀!
第50章 痛不欲生
文夕颜蹲下身,双手环抱膝盖,把头深深的埋在双臂里,痛哭流涕。
泪水打湿了胳膊、渗透了裤子……悲伤如此真实,来得如此凶猛。
这是文夕颜第一次感受亲人离去后的悲痛,她哭的双肩不停抖动,心里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听说是纪家坡的人,一整个村子里的壮劳动力都在船上。”
“太可惜了。早就听说他们村今年发了财,老天爷嫉妒。”
“是那个挖黄连卖的村子吗?”
“对。就是那个村。听说全村的年轻人都在船上。那边哭的都是刚刚从纪家坡赶来的,她们家的男人都沉江里了。”
“可怜呀!这一村的人就剩下老人孩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哟!”
纪瑞香抱着小吉庆跑到江边时,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哭声,震耳欲聋的哭声。整个江滩,哀嚎遍野。
警察们穿着制服,拦着悲痛往江里冲的家属。岸边观看的人自发的跑去帮忙,拽着,抱着,阻止家属疯狂的危险行为。
纪瑞香听到人们的议论,奋力的挤到人群前排,朝着哭声望去,那不是自己娘家村里的人吗?
二黑媳妇、军子媳妇、云辉的妈妈、远平的妹妹……
黑压压的,全都是纪家坡的老弱妇孺。
纪瑞香五雷轰顶,悲痛欲绝,抱着小吉庆踉踉跄跄歪倒在旁边人身上。
周围的人立即上前扶住她,“大妹子,抱着孩子呢!别难过,别。”
劝慰的人嘴里说着别难过,自己却难过的背过脸去,悄悄擦着脸上的泪水。
这么惨烈的灾祸,能不难过吗?一个村的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了,年迈的老人失去了儿子、女儿,幼小的孩子失去了爸爸、妈妈,安慰这些家属都不知道如何用词。
“我可怜的大哥大嫂——你们怎么就走了呀——我可怜的侄儿呀——”
纪瑞香终究还是放声大哭,她无法忍住悲伤,剥肤之痛,她控制不住。
“大哥呀——你从江里快起来呀——我的大嫂哎——你怎么舍得我这个小姑子哟——”
……
纪瑞香一声声的哭诉,怀里的小吉庆也跟着「哇哇」大哭。周围的人听着也发出低低的抽泣之声。
文冬青已经被身边几个大男人合力从地上扶了起来,张大叔搀扶着他走到人群外。
文夕颜趴在自己膝盖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呛的她连连咳嗽。
她早上和小伙伴们高高兴兴的到这里来野炊,还趁着爸爸和妈妈不注意,偷拿了家里的腊鱼。
谁知道,大家正兴致勃勃的挖着土,眼看灶就要做好了。她试着把锅放上去,稳稳当当、大小合适。小伙伴眉飞色舞的说:“大功告成,做饭啰!开席啰!”
远处的江心就传来尖叫声,哭喊声。她们抬头望去,船已经下沉了。
亲眼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瞬间消失,她的心里剖肝泣血的痛,恨自己太小,恨自己没有魔法棒,不能挽救船上的众人。
她和小伙伴们看到船沉没的不见一丝影子,抱头大哭过后。锅碗瓢盆都不要了,赶紧往家跑。
街上的人们闻讯都赶来了,可是面对这滔滔江水,大家都束手无策。
着急、跺脚、哭泣,伤心难过都没有用了,船沉了。
文夕颜的眼睛已经哭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旁边一个阿姨心疼的把她拉起来,掏出自己干净的花手帕,帮她擦哭花的脸。
“小姑娘,那船上有你的家人吗?”阿姨关心的问。
“我舅舅和舅妈都在船上。”文夕颜抽抽搭搭的回答,两只好看的大眼睛肿的像两个大棉桃,把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珠挤成了细细的一条缝儿。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船上?”阿姨有些刨根问底,不过,阿姨倒不是因为八卦。
她是不忍心看这个小姑娘一人在这里哭的泣不成声,怕她弄错哭坏眼睛。
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样的切肤之痛,谁忍心冷眼旁观。
“我爸爸知道,我舅舅和舅妈是纪家坡村的人。他们每隔几天都要坐船去江对面的药材厂卖黄连和黄姜。我看见船上有很多框子,船沉没的时候我和小伙伴在这里玩。”
文夕颜哽咽着说完,人群里一片唏嘘之声。
“可怜的孩子!”阿姨搂过文夕颜,摸摸她的额头。
“呀!孩子,你赶紧找到你爸爸,快快回家去,你额头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唉……这孩子竟然亲眼看见了。肯定是吓坏了,真是可怜呀……”
“谁说不是呢!我一个大男人看见这场面,都止不住难过,更别说一个女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心里该不会留下阴影吧?”
……
阿姨好心的搂着文夕颜,在人群里找寻她的爸爸。
“阿姨,我找到我爸爸了。在那里。”文夕颜指着不远处的文冬青,轻声的跟善良的阿姨道谢。
“快去吧!好孩子。”
“爸爸。”文夕颜走过去,一把抱住文冬青的腰,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好孩子,别哭。咱们要坚强的面对灾难。”文夕颜抬头见一个大爷正对自己说话,再一仔细看,这不是早上在江边钓鱼的大爷吗?
“咱们早上见过,对不对?”
文夕颜默默的点点头。
“看,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来,爷爷送你还有你爸爸回家去。”
张大爷搀扶着同样悲痛的已经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的文冬青,叫文夕颜在前面带路。
老老少少凄凄惨惨戚戚的去了学校文夕颜的家。
张大爷给文冬青倒了杯水,又劝慰了一阵。见中午都过了,这家人估计也没有心情做饭吃。
谁让自己碰上了,好人做到底。张大爷撸起袖子用文家现有的食材,给他们做了一道西红柿鸡蛋汤,炒了个白菜,做了个肉沫炒土豆丝。
“孩子,和你爸爸好好吃饭,化悲痛为力量。如果你们都生病了,谁去帮你舅舅家处理后面的事情?你舅舅家还有两个儿子,你还得留着好身体去安慰他们。”
张大爷语重心长的说着,文夕颜点点头,“谢谢张爷爷开导!”
“爸爸,听张爷爷的话,咱们吃饭。吃完饭去纪家坡村看表哥去,他们两个比我们更伤心。”
第51章 伤心
文冬青泪眼婆娑的看看女儿,强忍心中悲痛。“张大叔,今天真是谢谢您了。我真的是突闻噩耗,整个人都懵圈了。”
“理解。理解。冬青,你爱人和儿子呢?”
“啊?真的哟!夕颜,你妈妈和弟弟呢?”文冬青大脑瞬间清晰。
“我不知道呀?我回来进了屋又马上跟你跑江边去了。”
“完了。完了。瑞香一定是抱着孩子去了江边。天啦!瑞香可不得哭死。”文冬青想都没想,转身就要跑去找老婆儿子。
“冬青,你这身体状态不行。我帮你去找。”张大爷拦住他,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坐好。
“张大叔,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可是我爱人您也没有见过,江边那么多人,您怎么去找?”
“放心,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点事难不倒我。”
“不行,张大叔,这个时辰,正是酷暑难耐,烈日当空。您这把年纪了,我怎么能让您在人群里去费力寻找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文冬青挣扎着,想要起身自己去寻。
张大爷一把按住他,“冬青啊!你就别客气了。我老头子傻呀?这儿不长着嘴吗?我一边喊你爱人的名字,一边找怀抱小男孩的妇人。就那么一条江滩,人再多,我也能寻到。”
文冬青动了动身体,确实虚弱的厉害。突然快速的奔跑,承受刹那间来的悲痛。
他的心脏很不舒服,呼吸有些不顺畅。脑袋也浑浑噩噩,对事情的反应速度跟不上。
旁边的文夕颜脸色潮红,红的极不正常。
“张大叔,您先帮我看看我女儿,怎么脸色不太好呀?”
文冬青虽然心里着急瑞香母子的状况,但是眼前女儿状态不好,他不会装作视而不见。
张大叔仔细看看文夕颜的脸,摸摸他的额头。“哟,丫头!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我头疼。眉毛骨头和背都好痛,牙齿也发酸。”文夕颜泱泱的说道。
“这孩子发烧,额头滚烫。估计是因为惊吓导致的,多给她喝点开水。等她吃完饭,让她去睡觉,再拧条冷毛巾敷在额头给她物理降温。等我去找你爱人,回来后如果发烧还没有好转,我们就送她去医院瞧大夫。”
张大爷也不管什么喧宾夺不夺主之类的话,具体的问题具体对待吧!
文冬青心里热热乎乎的,可不是夏天天气热的热乎哟!他是感动,感激。
从小到大,文冬青都是被家里盘剥的那个人。小时候,要照顾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