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是一条幽深的长河，所有人都觉得，钟梦灵一定是坠入河中，淹死了。
她的尸体一定是被水流冲到了下游，要么就是被山下的野狗给叼走了。
梦灵坠崖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当年的那几个熊孩子知道了。
死者已矣，不能站出来说话。更何况，钟梦灵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真相，就这样深深掩埋在了记忆的长河中。
一眨眼，就过去十一年了，当年的小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
这些年，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她的名字，到底是谁，翻云覆雨，拿十几年前的事情来做文章，闹得人心惶惶？
钟梦瑶独自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就算她选择隐忍不发，当作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骗不了自己的身体，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
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她还是体检了一下。
谁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底细？有没有什么传染性的疾病？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的身体指标正常，没有感染任何疾病。
除了手腕上有几道勒痕，他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连可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是谁的体液都没有，他都带走了。
独自回到家中的钟梦瑶，没有胃口吃东西，她只喝了一杯橙汁，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黑漆漆了，没有一丁点声音。
钟梦瑶觉得肚子有点饿，便坐起身来，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她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房间里的灯，只好摸着墙壁来到厨房，她打开冰箱的柜门，看见冰箱里摆满了炸肉丸子，肉丸子做得鸡蛋一般大小，圆滚滚的，上面淋了一层厚重的酱汁，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一个吃，却听见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姐姐，可以给灵儿一个吃吗？”
钟梦瑶心里「咯噔」一下，她瞪大了眼睛，缓缓转过身来，看见钟梦灵甜甜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来……
“不！”钟梦瑶摇摇头，她后退两步，喃喃道，“灵儿已经死了，你不是灵儿！”
她的眉心有一颗红痣，赫然醒目。
钟梦灵的眼睛化作两个幽深的黑洞，她伸出两只手，缓缓走向她，钟梦瑶连连倒退，脚下突然悬空，身子如坠悬崖。眼前的梦灵，如烟般消散，化作虚无。
“啊——”钟梦瑶大喊一声，从梦中醒来，她连忙伸手，按开了床头的台灯。
橘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哪有什么梦灵，只有她一个人。
方才，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明明，她早已经忘记了她，到底是谁，要唤醒她的记忆？
她一点都不想记起她。她甚至想，如果当初母亲没有收养她就好了，那样，她的整个童年都是美好的，没有不堪的回忆，也没有噩梦。
钟梦瑶倚靠在床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咕咕」叫着，她确实是饿了，可是回想起方才的梦，她不敢一个人去厨房。
小时候，王妈一个礼拜做一次肉丸子，梦灵来之前，她一个人吃，梦灵来了之后，她就要分一半给她。
她一个都不想分给她。
她依稀记得，有一次，母亲严厉斥责了她，让她分几个给妹妹吃，还说她不懂事，就连王妈都帮腔道：“大小姐，女孩子要多吃点蔬菜才会越长越漂亮，吃肉吃多了是要长胖的！”
钟梦瑶抱着碗，嘴巴撅得老高，回击道：“我才不怕长胖呢！本小姐天生丽质！”
即便是她已经很撑了，她还是把碗里的肉丸子全部给吃光了，一个也没有留给梦灵。
那天半夜，她悄悄溜进梦灵的房间，看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淡粉色的绣花锦被，怀里搂着一只小兔玩偶……
梦灵已经睡着了。
钟梦瑶冲过去，一把掀开钟梦灵的被子，抢过她怀里的兔子玩偶，就要转身离开。
梦灵被她的举动给吓醒了，她哭喊道：“你干嘛抢我的小兔子，你把它还给我！”
第10章 梦回古城（2）
“这是我的玩偶，我为什么要还给你？”钟梦瑶瞪着梦灵道，“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睡的那张床是我的，被子是我的，玩偶也是我的！这个家，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你！”
听见钟梦瑶这样说，梦灵突然止住了哭声，她赤脚下床，轻轻走向她，她一把抢过那只兔子玩偶，倔强地说：“妈妈说，这间屋子是我的，兔子也是我的。”
“梦灵，你竟敢抢我的东西！”钟梦瑶怒视着梦灵，一把攥住兔子的脑袋不松手，两个人争来抢去，兔子被拽成了两半。
吵闹声惊醒了宅院里的其他人，他们纷纷披上衣服，来到梦灵房间里查看，当他们看到两个小姑娘撕碎的兔子玩偶，瞬间明白了七八分。
“梦瑶，回你房间去，像什么样子？”钟母严厉呵斥了女儿。
钟梦瑶委屈地撅着嘴，十分不情愿地走出了梦灵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大声摔门，以示不满。
钟母宽慰梦灵道：“灵儿，乖，回去睡觉，别哭了，你姐姐从小就被惯坏了，以后，她会接受你的！”
钟母离开梦灵的房间，然后来到钟梦瑶的房间，她坐在她的床边，叹了口气，说：“当初，你三番五次跟我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太孤单了，想要一个妹妹陪着你，现在妈妈把妹妹带回来了，你却用这样的态度和她相处，你觉得你像话吗？”
“妈，你怎么这么啰嗦！”钟梦瑶白了钟母一眼，说，“我从前是，很想要一个妹妹陪我玩，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你再把她给送回去就是了！”
“她是一个人，不是玩具，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送走！”钟母道，“她既然已经来到了钟家，也认了我做养母，我有什么理由再把她送回去？你让古城村的村民们怎么看我？怎么看钟家？钟家还没有败落到，养不活一个小女孩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穿我的衣服，我讨厌她睡我的被子，讨厌她用我的东西，讨厌她眉心的那颗痣！”
“她明明长得很可人，是整个孤儿院里最可爱的女孩。”
“我后悔了，我现在想要一个哥哥，哥哥还可以保护我！”
钟母摇摇头，不再多言，她起身离开女儿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钟父斜靠在床上，道：“我看女儿不太喜欢梦灵啊，当初你要领她回来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看现在被我说中了吧？再说了，我们自己有女儿，干嘛还要领养一个女儿呢？”
“是梦瑶三番五次讲，想要个妹妹……”
“呃……”钟父眉头紧蹙。
“那个梦灵，太可怜了，几个月以前，我去张太太家喝茶，在路上碰见过她，爸爸妈妈都死了，村里的小孩子们都欺负她，他们骂她，打她，还往她脸上抹烂泥，我是真的看不过去……”
“说什么梦瑶想要妹妹，都是借口，你就是慈悲心泛滥，平时领养几只野猫野狗也便罢了，现在连人都想领，虽说我们钟家在村子里算是大户人家，但是也供养不起闲人啊！”
“镇山啊，你现在怎么那么多怨言啊？”钟母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梦瑶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样。”
说着，钟母就哽咽起来。
钟镇山起身，揽住李明儿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下不为例！”
“嗯！”李明儿点点头。
回想起童年的点点滴滴，真是历历在目，仿若昨天才发生过的一般。
钟梦瑶熄灭了床头的台灯，准备入睡。
眼睛刚一闭上，她就看到了梦灵的脸，她的身子从天花板上降落下来，渐渐逼近，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了……
梦灵的脸渐渐变得可怖起来，她的脸上上显现出无数道黑色的青筋，如同大树的根系一般，她张大了嘴巴……
“啊——”
钟梦瑶连忙伸手，打开了台灯，床头柜上的书被她打落，应声掉落在地上。
她已毫无困意。
钟梦瑶慌乱的拿出手机，拨给林姗姗。
电话那端传来林姗姗慵懒的声音，她打了个哈欠，道：“梦瑶，都几点了你还打电话给我？都说作家喜欢深夜写作，你这也太能熬了吧？”
“我有些害怕，你能过来陪我吗？”
林姗姗突然清醒了过来，她严肃道：“你不是说，这世上没有鬼的吗？你也怕了？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只是做了一个梦。”钟梦瑶道。
“梦到梦灵了？”
“嗯！”
“你现在肯相信我了？”
“不过是梦而已。”钟梦瑶强撑道，“你说你看见她了，怎么可能？你不会是精神衰弱到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吧？”
“似梦非梦，我也说不清。”林姗姗说。
“你过来吧！”
“都凌晨三点多了，我不敢去。”林姗姗果断拒绝了钟梦瑶，她道，“你让欧阳夜陪你不就好了！”
“我和他，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人家追了你一年了，你还拿着捏着呢？”
“不是。”钟梦瑶道，“我觉得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是欧阳集团公司的未来继承人，家大业大，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感情。”
“说起来，你在古城，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自卑啊？”
“像他那样的身份，有几个会对感情认真，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受伤害而已。”
“并不是你低就，选个比你差的就可以长久的，越有钱的男人素质越高。”
“歪理！”
“不是歪理啊，你什么时候见过有素质的男人打老婆？”林姗姗道，“倒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那些男人，不尊重女人，非打即骂，小时候，在老家你还见得少吗？”
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钟梦瑶拉开了窗帘，道：“我们找个时间，回一趟古城吧，把背后捣鬼的人给揪出来，了了这个心事！”
第11章 梦回古城（3）
“梦灵是不是有一个姐姐？”林姗姗问道。
“听人说有。”钟梦瑶道，“但是我没见过她。”
“会不会跟她有关？”
钟梦瑶怔了一下，道：“十之八九吧。”
“那我们就回古城，调查一下她的底细。看看她到底有何神通！”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肚子饿了，想下楼去买点吃的！”
“拜拜！”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钟梦瑶跑下楼，看见楼下早餐店已经亮起了灯，有些上早班的人，已经在吃早餐了。
……
一栋旧楼里，一个身材纤瘦，面容秀气的女孩，穿一袭白色棉布裙，站在茶台前煮茶。
茶香四溢，一个身材高大，模样俊美的男人推门而入。
女孩转过头，莞尔一笑，她走过去，仰起头，伸手帮他弹去肩膀上的樱花，关切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男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我以为她什么都不怕的……”
“哦？”
“到底还是心虚。”男人道，“她已经决定回古城。”
“好，很好。”女孩拍手道，“她已经一步步落入我们的陷阱，到时候，她就是待宰的羔羊，任由我们摆布！我也要让她尝一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哼！”
男人坐下来，望向窗外，不发一言。
女孩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突然问道：“你碰过她了？”
“嗯。”他含糊道。
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害怕」？”他道，“她善于编造离奇可怖的故事，这样的女人，内心是多么强大，不动真格的，你以为她会怕吗？”
“这是在D市，到处都是监控，你就不怕被拍到了抓进去，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你怎么这么草率呢？”女孩不无担心地道，“你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没有。”他道，“我一早买通了监控室的人，剪断了监控线路，走的时候，我也是跳窗离开的。”
“你疯了？那么高的楼层，你就敢翻窗户？命都不要了吗？”女孩低吼道，“长卿，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命，我还在意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是顺着外墙的管道下来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冒险的，你不用担心我！”
“既然她们已经选择动身，我们也尽早回去吧！”女孩眼神冰冷地望向窗外。
“好。”他答应道，“都听你的。”
……
几天后，钟梦瑶和林姗姗一同搭乘火车，回到古城。
如今的古城，已经不同往日。
村子里，只剩下几户年迈的老人，年轻人大多已经进城，寻找更好的前程去了。
因为害怕父母知道后会担心，她们并没有把回来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母。
傍晚时分，她们抵达目的地。
郑秀娟在火车站接的她们。
若不是郑秀娟的手上举着牌子，她们差点没有认出她。
“秀娟？”钟梦瑶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拎着比笔记本电脑，上下打量了一下郑秀娟，疑惑地问，“你是秀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