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个月了？”那孕妇见郭华也摸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也六个多月！”郭华笑道。
“那你这不怎么显怀呀！”那孕妇平常地道，“不过我婆婆说了，各人怀相不一样，而且孩子小一些生的时候快，只要生下来，愁养不愁长。”
第159章 时间的背后159
郭华跟着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到诊疗室门口，刚好听到里面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郭华推开半掩的门慢慢走进来，看见张廉垂着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垮一样的，推门的手愣住，紧张的问道。
“没事！”张廉快速起身，挂着微笑，“你好了？”
郭华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可以走了吗？”
“可以。”谢大夫起身，“回去保持心情愉悦，最近养的不错，继续保持下去，孩子长得也很好，就是有些懒，不爱动。”
郭华笑盈盈的摸着肚子，“没事，只要是我的孩子，什么样都好，我们都喜欢。”说着看向张廉，“对不对？”
郭华的笑容仿佛有魔力，安抚住揪心的张廉，他点点头，“你说得对。”
谢大夫也轻松地道，“听说现在上头对计划生育抓的紧，一家只能有一个孩子，你们这样想就对了。”
郭华上前拉着张廉的衣服，“走吧，回家。”
“好！”张廉扶着郭华，对谢大夫点点头，“那我们走了，劳您费心了。”
回去的车上，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张廉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着郭华不放。
家里的火墙已经熄灭了，屋子里冷冰冰的，张廉忙前忙后的去杂物房装煤，拉到灶上引火添煤，封灶，郭华就跟在他身后团团转，亦步亦趋，穿的圆滚滚的像个球形的小尾巴。
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两人这才脱了棉衣，郭华侧着身子拥着张廉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膛，暖洋洋的，舒服的不想起来。
两人坐在窗下，许久不说话，阳光通过窗户上一道一道的钢筋格子，打在两人身上，又慢慢移动着。
“我阿姐！”郭华慢慢开口道，“她很漂亮，皮肤白，眼睛大，她出生之后，阿爹，阿娘还有阿爷，甚至岛上的长辈们，都很欢喜，一直到她一岁多，家里才慢慢发觉不对，别家孩子一岁多就会走路，会清楚的叫人，阿姐不会。”
张廉闻言心里一阵慌张，赶紧抓着郭华的手。
“不过——”郭华抬头看向张廉，“这并不影响我们因为有了阿姐才有的欢喜，阿姐在我跟阿爹的照顾下，也一直过得很快乐，她一走，家就散了，这就是家人存在的意义。”
张廉紧紧拥着怀中的人，心头骤然一松，“你说的对，是我迷失了。”
她在岛上长大，远离世俗的眼光和舆论，童年时候就被灌输了责任，家人的重要性，无关财富，智商，声望，甚至无关乎是否健全，只要人在，过得快乐，承担起责任，不伤害别人，其他的统统没有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孩子聪明睿智有成就呢？
就包括眼下，如果将她的成就拿出来，几乎可以跟他祖父平起平坐，她也从不当回事，每天能吃点米饭就很快乐，连自己有多少工资都不在意。
“所以，别担心。我早就查过母体遭遇核辐射过后有孕对孩子的影响，伤害肯定是有的，但是我接触的时间短，只是微量，又过了一年多才有孕，问题不会太大，我们去照过几次B超，骨骼发育都没问题。”
郭华紧紧抱着张廉，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声线有些颤抖，“等到，等到孩子生下来，你带着，在另外房间住，给孩子吃奶粉，离我远一些。”
郭华心都要碎了，轻轻捧着张廉的脸，不知是在安慰张廉还是在安慰自己，“别怕！”
张廉疼惜的吻了吻爱人的眉眼，这才缓缓点点头，“那么，我要再强大些才行，等孩子出生，叫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孩子是我的宝贝，谁也不能伤害。”
郭华慢慢露出笑脸，“你说得对，我们都要强大些。”
张廉看见郭华的笑脸，心头松快了几分，“只有你在，我才有工作的动力，你要好好的，我一定叫咱们生活的北大荒，变成一片乐土。”
“所以，你对钢厂没兴趣，真正目标是军工厂对吗？”郭华想起张廉最近的松懈。
“唔！”张廉眼中盛起笑意，轻轻摸着郭华的肚子，突然掌下鼓动了一块，“咦！孩子好像动了。”
郭华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两人都安静的不敢动弹，想要再确认一下。
果然，孩子很给爸爸妈妈面子，不知道是伸了伸胳膊，还是踢踢小腿，真的又动了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就像发现新奇好玩的事情，孩子今天会动了，给了这对新手父母莫大的信心。
两个人岁月静好的厮守着，白天张廉就教郭华使用打字机，郭华还别出心裁的调试了一下跳针，大大提高打字速度。有时候累了，就口述，张廉帮她打字。
冬天了，矿区的福利，每家一只羊，简单粗暴，冻的邦邦硬发下来，郭华与张廉的福利丰厚，还有水果，冻黄花鱼，干海带，茶叶，烟酒，糖果点心。
当然，新中华成立不久，民族团结一心，照顾到少数民族的习俗，在这里是没有猪肉的。
其实张廉的厨艺也就炒个青菜煮个粥的水准，好在单位食堂，国营饭店，私营饭馆，张廉这些年游走乡野间，早就摸清楚了，动辄出去打包个菜回来，再蒸点米饭，煮点粥什么的，就是一顿。
郭华有时候看不下去想要帮忙，刚伸出手，看见手背上的冻疮和皴裂，就被张廉制止了。
大年夜这天，外面大雪纷飞，张廉把炉子拎到屋子里，洗的干净的铜锅，里面炖了一下午的牛蹄筋，还有片好的羊肉，图兰农场单独为郭华每天一筐的蔬菜，准备好。
张廉倒了点高粱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郭华下意识的接下一句，接完小诗，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你不能喝，咱就闻闻味道，今晚吃锅子，首都人都喜欢的铜锅炭火涮羊肉。”
郭华捧着肚子笑，因为她不适应，张廉好多饮食偏好都跟着她改了。
至今她还是习惯一天两顿饭，工作的时候时常忘记吃饭，饿昏了才想起来，每次摸包里，总能找到张廉放在里面的糖果，葡萄干，点心，奶疙瘩。
两人头碰头，凑在火炉边，吃了一顿暖洋洋的锅子。
这个新年因为有张廉，农场丰收，家家都有富余，也有余力给孩子们几毛钱买个鞭炮窜天猴之类的，三十晚上，两人依偎在温暖的屋子里，外头就是孩子们欢呼嬉笑声，夹杂着鞭炮爆竹，热闹非凡。
第160章 时间的背后160
等到过完年，张廉在年初五去了趟工厂，龚厂长经过一番角逐，终于力排众议，坐上阿拉山钢厂厂长一职，还顺便把五零一自己一力培养的一班人马带了过去。
国家拨了专款，为钢厂盖了明亮的厂房，漂亮的家属楼，配备了完善的医疗便民服务设施，同时带动了西北甚至西北周边的就业，矿区好些人挤破头想进钢厂上班，哪怕当个烧锅炉的，那也是正式工人，光荣，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有着落了。
农场好些人为了参加招工考试，东家拎着一只鸡，西家抱着俩西瓜，几乎把张廉家的门槛踏平了，张廉生怕郭华休息不好，言明了他们两口子不会参与钢厂的事情，还给农场寨子里想要参加考试的大姑娘小伙子们请来了军工厂的老师傅给他们讲解了两天课，至于考试结果，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矿区很快招齐了人手，又从辽沈重工引入的最新的锻钢机器，还把钢厂通往矿区的路给挖出来，往后这条路将是厂里运钢的重要道路，属于硬件配套。
待龚厂长带人出走，张廉立刻出手，将自己在军工厂安排的人手调动起来，加上张平的运作，几乎算得上是空降，直接走马上任军工厂厂长一职，就连一直跃跃欲试的徐闯都一头雾水，他设想了无数对手，从没想到这个被他引进门的校友居然精准狙击，原以为是个老婆孩子热炕头，胸无大志的，原来是扮猪吃老虎。
无奈木已成舟，他们军人出身，一是讲究服从命令，二来胜者为王，不服憋着，来日再战。
张廉工作计划环环相扣，真的忙碌起来怕照顾不到郭华，最近她又一直待在家里写书，很少外出去基地。
张廉索性将郭华搬到厂里家属院，方便他就近照顾，同时也计划写信回去，让家里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照顾郭华，眼看她就要临盆了，又准备这一趟顺便把陈乐乐带过来。
他还是担心孩子有个万一，郭华伤心走不出来，她曾经把晓茶当女儿养，晓茶去了几乎要了她的命，要是有个万一，还有乐乐在身边陪着，打击会小一些，伤心时间也会短一些。
对于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当然爱护，但是这份爱护是基于这孩子是爱人平安生下的。
只要爱人没事，什么都好说。若是郭华出了什么事，他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安排好家里，接着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发展军工厂，他从秦工引进人才，研发万吨锻造机，资金方面因着他的身份，上头自然有倾斜，鼎力支持。
张廉早有准备，再加上阿拉山口钢厂优质钢材的输出，如虎添翼，锻造机的成功，预示着将来国家需要的大型飞机，坦克，工程车辆，基础建设需要的铁路，火车，钢铸大型桥梁，都能在五零一军工厂实现批量生产。
自此，掌握了最尖端技术的五零一军工厂，再也不是那个，被龚韦华嫌弃鸡肋，与边疆七八家别的军工厂一般普通了。
在首都收拾行李的张家，老爷子看着佣人小张收拾行李，心里十分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三小子。
“这回去，多住几年，几个孩子里头，就三小子一直不太顺遂，好容易这两年，孩子有点人情味儿了，要是他媳妇儿不好相处，你忍着些，劳你费心。”
小张就是看着张廉长大的张姨，自从收到张廉的来信，老爷子就打算派她去，不过儿媳妇安颜在兴头上，高高兴兴的说要去伺候儿媳妇坐月子，他不好表现出来。
所幸儿子对他自己的媳妇儿还有几分了解，让她帮兄弟侄儿家带了两天孩子，安颜不出三天就把孩子送回去了，说要去翼州泡温泉，跑没影了，绝口不提去西北伺候月子的事，张平这才跟佣人小张提起这事儿。
张姨何尝不挂念三小子，她这辈子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张家几个都是她看着出生，陪着长大的，如今就剩下三小子还膝下荒凉，她自然愿意出去帮着看孩子，顺便出去走走。
“也不知道李家那边怎么样了！”张姨忧心忡忡地说道。
张平提起这家子也脸色不虞，“你尽管收拾你的，孩子到那天直接上门带走就行，穿的用的，咱家再给准备一份。”
李家此时却正鸡飞狗跳，李家当家人李正义是当年陈学江托付孩子的人，也是海军西南战区中流砥柱式的人物，此人义薄云天，身边有战友牺牲的，他定期去战友家里拜访，孝顺战友父母，看顾战友遗孤，而且家属在医院工作，家教条件都很好。
就是李家有个不太讲理的老娘，不过在陈学江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恰好证实了李正义的孝顺和为人。
李家老娘为人强势又愚钝，好糊弄，只要哄好了她，也不是什么又臭又硬的人物，在儿媳妇这里，能有个真心疼爱孩子，帮忙看顾家里，拾掇拾掇，叫她在医院值班时无后顾之忧，已经十分难得了。可怜老太太时常有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得劲的感觉。
不过李老娘的强势，在陈乐乐来了之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陈乐乐打小在李老娘的白眼和骂骂咧咧中长大，李老娘毫不避讳是因为乐乐小姨每月按时寄钱来才愿意抚养乐乐。
并且，李老娘坚持是她一手带乐乐，孩子小姨寄来的钱必须全部归她支配。
乐乐穿的全是姐姐李丰年的旧衣服，吃的用的也是两兄妹挑剩下不要的，一晃六年，原本每月三十块钱，后来涨到四十，再后来五十，养成的习惯是可怕的，李老娘仿佛是有了工资的工人一样，将这笔钱视为己有，存私房钱，贴补老家的小儿子大闺女，甚至想到将来养老也因为多年的按月领钱，心中有了安全感。
谁知孝顺儿子突然有天匆匆回来一趟，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要把孩子送回去，那她的工资谁发？养老钱怎么办？老太太哭天抢地，非要一个说法。
第161章 时间的背后161
李正义也头大，“老娘，儿子给你吃喝，给你养老，将来老的不能动弹了，儿子给你喂饭，这孩子是英雄的后代，不过在咱家寄养，国家给了那么多的钱，我知道都叫你给存下了，这些年儿子在外面不要命的打拼，就是觉得养这孩子，咱占了国家便宜，心里有些亏欠，咱不能便宜占久了，就觉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了吧！”
“我不管！”李老娘坐在地上执意不肯起，一手攥着乐乐的手腕，“我为了养这孩子，弄得一身病，国家不得给我退休，发我养老金吗？我病了，国家不得给我看病吗？这明明是国家，欺负我这孤老婆子，咋能是我占便宜？”
李正义一个头两个大，他也懒得跟拎不清的老娘多废话，反正张家明天早上的飞机，到时候把孩子送过去就是，人家说了，穿的用的都另外给准备了。
李老娘见儿子不搭理她，又拉住陈乐乐，“乐乐啊！你奶为了照顾你，腰老疼，腿也不好使，都是你小时候天天抱着你累的，你说，现在你长大了，你奶走不动了，你要不要管你奶。”
乐乐看看李正义，又看看坐在一边的李丰年兄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她拉着李老娘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奶奶放心，我回去还会跟小姨说，叫她按月打钱给你的。”
李老娘哪里相信一个孩子的话，“要是她不肯呢？”
李正义看不下去，“娘，你能不能别逼一个孩子！”
“呸，养个儿子不为老娘做主，还不准我孙女孝敬我吗？咱奶孙俩说话，没你事儿，该忙你的忙你的去。”
李老娘眼见在乐乐这里敲开个口子，哪能叫人破坏了。
“伯伯，你别跟奶奶凶！”陈乐乐很懂事地道，“奶奶你放心，我回去每月找小姨借二十块钱，我长大了，也能出去挣钱了，有了钱，我都寄给你，等我长大上班能挣更多钱了，我给你养老，再还钱给我小姨，你们都别吵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