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期间余耀平和陆严正回忆着往昔的学校生活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扯到了余娇的身上。
余耀平：“老陆啊，我们家娇娇没在学校惹什么大事吧？”
余娇心里一个“咯噔”，夹菜的筷子都抖了抖，一块鸡肉没夹稳，掉在了桌上。
明明陆凯川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他为什么就这么精准地找上了教导主任问话呢……好歹问到陆凯川的话他还会帮忙说说好话，可是教导主任的刚正不阿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实话实说的人啊……
那她之前打架写检讨的事情岂不是要被曝光了？
不过余娇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陆凯川率先把话给抢了过去，“叔叔，余娇在我们班跟同学们相处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这话官方得，像是客服回复的模板一样。
“那就好啊，我们家娇娇待人很真诚的，和谁都合得来。”
余娇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在别人面前这么夸奖自己，一时有点开心，但又有些不太习惯。
刘茗看出了余娇的不自在，私底下掐了余耀平一把，然后给陆凯川夹了许多的菜，“来来来，小川吃菜哈，阿姨手艺不是很好，但一定能管饱。”
“谢谢阿姨，很好吃。”
陆凯川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说话的真实性，他没有推脱，而是大方有礼地把碗放在了转盘上，方便刘茗把菜夹到他的碗里。
“好吃就多吃点哈，厨房里还有很多饭呢。”
煮菜的人只要看到吃的人吃得香自然就开心。
一顿饭下来，刘茗给陆凯川夹菜的筷子和上扬的嘴角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场饭吃到最后，桌面上剩下几碟下酒小菜，还有还在酣畅聊着天的两个人。他们都已经面红耳赤，但神情看上去还算是清醒。
满屋子都是酒气，余娇走进厨房，撸起袖子准备洗碗，却被刘茗叫住，“娇娇，我来洗吧，你出去陪陪小川。”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不用人陪吧。”
她说这话时是有赌气的成分在，不情愿又不耐烦，可听进什么都不知道的刘茗的耳朵里，又变味成另一回事了。
刘茗把手套戴到一半，“娇娇，你跟人家在班里相处得不好吗？”
“没有啊。”
“真的？”
“真没有。”
见刘茗还不相信，又怕她会多想，余娇只好扯了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其实真相处得挺好的，不过人家是班里的第一，我嘛是几乎都是倒数的……看见他就会有点压力咯。”
“没有这个必要。”刘茗把水龙头打开，让水流轻刷着碗碟上面的油污，“成绩不是衡量人生的唯一标准，你没有必要把天底下所有比你厉害的人都当作是假想敌。”
“你们不希望我成绩好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反正爸爸妈妈希望你努力到了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希望我快乐就好了。”
“那是终点和愿景，但是过程就是要靠自己努力的呀。没有努力过的快乐是短暂且空虚的。”
“好。”
怎么说呢。余娇觉得现在的感觉有些奇妙，她其实从来都不清楚父母对她会有什么样的要求，而且也没有鼓起勇气问过。但是得到这样的答案，她还是觉得蛮惊讶的。
“去吧，你去和小川聊聊天吧，反正都放假了，不聊学习不就好了。”
“好。”
余娇走出客厅的时候，看到陆凯川正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们组织带一些小朋友到市少年宫去参加什么“建设美丽云城”主题的画画比赛，余娇拿的是优秀奖，说白了也就是安慰奖，根本没什么价值和意义。
她都快忘记这幅画的存在了，直到父母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找出这么个发黄又幼稚的画作，还把它给装裱了起来。
“别看了。”
如果不是有别人在家的话，余娇可能就直接上手去把陆凯川的双眼给遮住了。
“画得挺好的，还能看得出来是荷花。”
余娇彻底无语了，他怕不是觉得她先开口和他说话就是原谅他了吧？怎么不但没想着要哄她，反而还将她在发火的道路上越推越远呢。
余娇没来得及反驳陆凯川，因为余耀平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内疚和悔恨。
“本来还可以更好的。如果我不是这么没用的话。”
事情好像开始往不太对劲的方向发展了。
刚好刘茗洗完碗，听到了犯傻的丈夫又在说这些话。
“小川，现在天色有点晚了，你陪娇娇去超市买几个柠檬回来好不好。你爸爸和叔叔喝了点酒，阿姨给他们弄点柠檬水喝。”
不用思考都知道，她是打算把“小孩子们”都支走。
也不知道是说他们这些“大人”过于自以为是好，还是说他们过度保护好。
“走吧。”
余娇的话是说给陆凯川听的。
与屋内不同，外面的气温都很低，但难得的是还算新鲜。
他们家住的是老平房，墙面薄，所以隔音效果也不算很好。
关上最外面那道门的时候，她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房里父亲的挫败的声音，“如果我能赚得到钱的话就能供娇娇学画画了。”
余娇无语地笑了笑，坐到了楼道的阶梯上，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射出了她从未表现过的落寞一面。
家长这种生物，真的好神奇啊。
第44章 [VIP] 开解
陆凯川也并排坐到余娇的身边, 他想，此时的她应该是需要一个聆听者。
余娇低着头，两根食指纠缠在一起, 情绪游走在低谷中, “他们对我真的很好，无微不至的好。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很矛盾，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们想塞给我的只是自己最想给的罢了。”
“我喜欢看漫画, 但是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喜欢画画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荒谬地觉得我没有学画画是因为物质跟不上去呢？” 她声音低哑, 好像在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这只会让我觉得愧疚，让我觉得自己毫无缘故就成了他们心里的愧疚。”
余娇低着头, 双眼和鼻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就像他们去北城，我猜也会说是因为我而去的, 为了给娇娇一个更好的生活，为了娇娇以后没这么辛苦, 但其实一个孩子最想要的只不过是父母在身边而已。”
她的眼泪啪嗒往下掉，“我不想自己成为他们失败的起因, 好像如果不是因为我, 他们就不会去北城, 更加不会在那里创业失败, 然后十年都不回家。”
“我根本就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这些愧疚会压垮我的。”
终于, 她崩溃地哭着，但却是掩着声音, 她太怕这些薄薄的墙了。
陆凯川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他的身上好温暖, 余娇像是在自我封锁的冰谷待久了，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凑，安心地倚靠着身边的阳光。
“余娇，你有发现吗？今天是我和我爸两个人来的。”
余娇怔了一怔。
她一开门就发现了，但基于自己基本都准确的直觉，她不敢问他的妈妈为什么没来。
“嗯。”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只是情绪听起来比起刚才要稳定许多了。
陆凯川说，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因为大出血去世。这些事情，他都是从外公外婆的口中听说的，他父亲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一直以为，他的父母是因为感情不和而离婚。
欠缺母爱，也欠缺指引，他从小就叛逆。因为他坚信，他的母亲就是受不了父亲每天都黑着的脸，受不了他这种寡言少语的冷暴力，所以才选择与其分开。
他以前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要怎么捣蛋，才能让父亲受不了，把他送到母亲身边去。直到后来他那一直住在乡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外公外婆来云城看病，借住在他家，陆凯川才知道了这些。
外公外婆本来也跟父亲串通好了，不说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可是最后实在是被陆凯川对父亲恶劣的态度所激怒，这才在教训陆凯川的失态中说漏了嘴。
他苦笑，“是不是很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妻子因难产去世，遗留一子。丈夫为了孩子不会暗自内疚，从未告知真相。”
“嗯。”
“所以说艺术是源于生活的。”
余娇想，虽然他是这么风轻云淡地说出来，但其实内心应该比谁都痛苦吧。她刚刚所说的这些难以承受的愧疚，对于他来说都是轻描淡写了。
“其实他应该要恨我才对的。”陆凯川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他没有。他后来说，我妈生前是个很泼辣的人，咽气前交代我爸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能对我有任何意见，不然的就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不让他再娶……”
死亡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余娇没法接他的话，只能是用“嗯”来告诉他，她还在听着。
“但是我发现，其实‘自以为是’都是父母们的本能，不但是父母，谁都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最爱的人。只不过有些时候他们会产生误判，搞不清楚你想要的东西。”
这些道理余娇也知道。
只不过她刚刚一直处在情绪奔溃的边缘，根本没法理性思考。
“所以余娇，你有向他们表达过吗？比如说你并不喜欢画画，比如说你只希望他们陪在你身边？”
余娇没有吭声。因为她也知道，这就是她的问题所在了，她一直都习惯性地避开“沟通”两个字。她刚刚的一切委屈和难过，都是建立在与父母不完成沟通的基础之上，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并不公平。
陆凯川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是一直跟我强调沟通的重要性？看来我做得好像要比你好啊。”
“嗯。”突然想起他今天瞒而不报的一堆事，余娇又连忙摇了摇头，“不对，你不也没和我事先沟通好，就和你爸来了个突袭吗？”
“如果我说我也是回到家之后才知道的你相信吗？”陆凯川语气颇为无奈，“不然我也不会在今天约你出去了。”
也是。不然他随时都要面临着被号召回家的风险，玩也玩得不尽兴。
“我在来之前给你发过信息了。可是你没回我。”
余娇瞪大了湿润的还盈满水珠的眼睛，伸手就把衣袋里的手机给掏了出来，“啊，我手机放在外套里没看呢，当时在厨房帮忙来着……”
她打开手机一看，置顶聊天窗的确是堆满了十几条的信息。
“行吧。那我爸上次去你家，你是认出他来了对吧，不然怎么会不让我去你家拿练习册？”她扭扭捏捏，尽量不问出质问的口吻。
“那不是个很好的见面场合，过于突然了。”陆凯川顿了顿，“就跟今天一样。”
他的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那我今天白生气了。”
“没关系，我受得起。”
余娇和陆凯川最终还是去了一趟超市，把柠檬给买了回来，不过陆严都还没喝上柠檬水就被陆凯川给拉走了。
那天晚上，余娇喝了自她出生以来最多的酸涩液体，也和父母说出了自己心里最多的心里话。
——
开学的第一天，余娇就受到了雷击。
几块展示板陈列在教学楼前，上面贴着的是全新的分班情况。
她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大脑混沌一片，她好像被这个世界静音了一样，只看得见别人的嘴巴在努动着，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她原以为，上学期所说的重新分班会不了了之，但是事实是，她的综合排名由于跳出了级前200，无情地被扫地出了1班的大门，去到了理科的最后一个班——12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