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拨动他的头发,心平气静说着:“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是因为我有病,但你不一样,如果拿自己的身体去博别人同情,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
男人突然有了反应,眼帘一掀,漆黑双眸一闪不闪地看着她。
她第一次这么坦然地提到自己的病,好像……她对他也没什么原因和必要再去隐瞒伪装。
她也没有对他生气,只是帮他吹着头发,字字句句都诉说着冷静。
看他抬头,温予白按了一下他脑袋,把他视线压下去,一开始他有些抵抗,但很快就像被驯服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任她祸害。
拨动按钮,鼓风声戛然而止,温予白将吹风机放到架子上,随手揉了揉他蓬松顺滑的头发,半倾下身:“现在酒醒了吗?”
时砚赤.裸着上身,衣服被自己的右手按在胸口处,一直没放下去,温予白这样问了一句,很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闷闷的回答。
“嗯。”
他说着,将衬衫穿到身上,一粒一粒系上扣子,低垂着眼眸,没有多余的话。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温予白走出卫生间,他也跟着起身,走在她后面。
踩着木梯,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阁楼,温予白随手开灯,很快,整个屋子里被光亮填满,昏黄的声控壁灯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暗自熄灭。
温予白带他到了阁楼的储物间门前,旁边有一张床,她拉着他坐下,“你在这等一会儿。”
小木门只有半人高,温予白说完把门打开,猫着腰钻进去,里面没有落灰,只是东西堆得比较杂乱,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一怀抱的储物盒抱了出来。
小心地把东西放到地上,温予白一只手撑着身子向后一坐,盘腿坐在地毯上,抬起明亮的眼眸,认真问他:“你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吗?”
时砚好像回过了神,神色正常许多,他身子向后,放低视线看她,隐约中已经猜到了里面会是什么,他却并未点头,只是低沉一应:“不知道。”
温予白并不在意他的答案,把锁打开之后,她掀开盒子的盖子。
盒子里面一层一层整齐地摆放了许多小物什,没办法一下说清楚都是什么。
时砚垂着眼去看,目光在上面一一扫过,很快就捕捉到了一沓照片,眸色微顿,那上面是熟悉的男人轮廓。
温予白却没管那些照片,而是拿起最上面一根绳头,绳头的尾端有烧焦的痕迹,是黑色焦釉的颜色,她对着时砚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时砚没说话,但眼带询问。
“这是一个挂件,原本下面系了一个警铃,带电的,一摁按钮会发光那种,但是警铃是塑料做的,很容易碎,你看,现在就只剩下个绳头了。”
温予白说的时候还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像利刃一样瞬间刺痛了时砚的双眼。
那一刻他忽然不想继续听,不是因为身处夹缝中的难堪,而是因为他好像看到了荆棘花园中被束缚在囚笼中的公主,她遍体鳞伤,而表情已经麻木。
温予白说着低下头,在盒子里面翻找出另一个东西,抬起手摊开掌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时砚下移目光,她手掌心中躺着一个塑料吊坠,像是手工制作的,里面充着气,有一绺黄白色的毛发。
温予白自顾自道:“我们原来养了一只流浪狗,我给它取名叫小豆子,为了纵容小豆子,我们还打算买个大房子。”
她眸光暗淡,“可惜,房子的钱还没凑齐,小豆子就死了,它是流浪狗,本就带了一身病,最后它痛得不行,我们只能给它安乐。”
时砚轻轻闭了闭眼,好像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温予白还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豆子死之后,白忱从它脖颈下面剪了一绺毛,做成了这个吊坠,我其实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问他,他说,小豆子跟人不一样,能留下的东西太少了,但总该有什么要留住,哪怕只是身体的一部分,他害怕有一天我们会忘了它。”
温予白努了努嘴:“他好像……”声音打了颤,她低下头调整呼吸,三秒钟过后,她继续说:“他好像,很早就告诉过我他对于死亡的看法,比起死去,遗忘是更为残酷的事,可能他见得多了,就很害怕死亡,虽然他从来不告诉我他有多怕死……”
时砚忽然起身,单膝及地,伸手按住她的手,道:“行了。”
温予白眼圈红红,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知道,你可以不用说了。”时砚深吸一口气。
她很怕他不信,所以这样费尽心力解释,想让他理解,想让他死心。
可将旧伤疤揭开,最痛得怎么可能会是别人?
“把东西都收起来吧。”他轻道。
温予白却是笑着把时砚的手拿开,对他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你刚刚问我的问题,其实我可以很坚决地回答你。”温予白的笑容渐渐变成破碎的玫瑰碎片,时砚想要制止也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刻很安静,耳边传来风和她的声音。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