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地方，周冉昕只能把各种疑问先压在心里。
周冉昕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她身边的叶瑾华已经很久没有举牌子了，就算苏盈和苏蓉蓉为了试探他们还剩多少钱，抱着报复心理，疯狂举牌拍下拍卖品，叶瑾华也没有动作。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大屏幕上，但神思却不曾离开过他和周冉昕相牵的手。
叶瑾华的耳朵尖从粉红渐渐变得通红，好在台下的灯光昏暗，别人倒也看不出来他的异样。
心情，有些奇妙。
叶瑾华第一次体会到这样陌生的情感，舌尖泛着清甜，像是偷偷喝了春神亲手酿的神仙醉，脑子清明，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心里像是住了一个到处蹦跶的小人，一边跑一边往外撒钱。
他牵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叶瑾华自认他是一个克制守礼的神仙，就连食神做的菜，他都能够做到只吃个半分饱，绝不在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贪念和欲念。
他是财神，贪和欲是他必修的课程。
可是就在刚才，他看见周冉昕对他露出心软的眼神，为了他，放弃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又不想让他看出来，眼底藏起失落，还努力假装豁达的样子。
他忍不住，想要拉住离开的她。
告诉她，她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和她十指相扣。
“传世蓝眼！”周冉昕看到工作人员把装有传世蓝眼的玻璃盒子推上台，与叶瑾华相牵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大屏幕上，经由摄影机的拍摄，出现了传世蓝眼的全貌。
它的璀璨和美丽，即便是不爱珠宝首饰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为它而惊叹。
深邃的蓝宝石被钻石点缀，它的颜色像是深海，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钻石所折射的光芒耀眼夺目，心神都为它所倾倒。
叶瑾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玻璃盒子里的项链，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这条项链叫做‘传世蓝眼’，捐赠者为苏盈女士。”主持人简单介绍了项链的传说，起拍价为五千万。
周冉昕抿了抿唇，她不知道叶瑾华填了多少捐款数额，会不会刚刚买画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全部。
主持人话音刚落下，叶瑾华就举了牌子，“两亿。”
直接堵死了其他人喊价的机会，就连苏盈和苏蓉蓉两母女想要借此机会抬高价格也不可能了，气得两人哑口无言，憋了一肚子气。
因为喊价过高，速度过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主持人就已经敲下了锤子，“恭喜这位66号买家！”
过了好一会儿，现场才开始议论纷纷。
好家伙，这人到底是捐了多少钱？
他们见叶瑾华毫不犹豫地喊价，大有一种财大气粗的壕气，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用完了全部数额，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还有余力喊价其他拍品。
不过这样倒好，他们都知道周家的事情，也清楚传世蓝眼是慕青的遗物，周冉昕来这里，显然就是为了传世蓝眼而来，原本还想争一争，他这样一喊价，倒是省了他们举牌子的功夫，反正举了也是白举。
拍下传世蓝眼之后，周冉昕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叶瑾华见她这样提心吊胆，便将手里的牌子递到她面前。
周冉昕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他，“干嘛？”
“给你玩。”叶瑾华说。
周冉昕瞪大了眼睛，对上他灿烂的笑容，他的潜台词是在说，他前面都是在玩？现在轮到她玩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的眼神过于复杂，叶瑾华读不懂了。
周冉昕做了个深呼吸，所以他两亿两亿的喊价，都是喊着玩？好家伙，他到底填了多少钱？
“你是担心不够钱吗？”叶瑾华想起她刚刚跟自己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没有告诉她，自己填了多少数额。
他的话像是反问句。这让周冉昕越发心惊，再也没耐心等到拍卖会结束了。
周冉昕攀上他的手臂，靠近他的耳朵，跟他咬耳朵，“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抢劫银行了？”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叶瑾华的耳朵上，他感觉整个人的身体都烧了起来，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太、太烫了。
周冉昕以为他这是被自己说中了，才匆匆躲开她的质问。她连忙攥住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抱住他左手手臂，怕他逃跑。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们不干违法犯罪的事情吗？！”周冉昕咬牙切齿，又很痛心。如果他真的走上这条不归路，他的犯罪动机，有她一半的责任。
叶瑾华赶紧解释：“这些钱都是有正当来源的。”
周冉昕皱起眉，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有说谎的痕迹，抿着唇，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也松开了原先和他相牵的手，利落地起身离开。
叶瑾华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毫不留情的样子，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甚至也不等他，就直接走了，滚烫的体温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了下来。
拍卖会中途离开很正常，而周冉昕的离开，众人都以为她是急着去看传世蓝眼，并没有多想，只不过有不少人盯上了刚刚豪掷千金的她，便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门。
叶瑾华还在思索她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慢了一步，没有跟上去，而是远远地坠在周冉昕的身后。
女孩子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周冉昕长得漂亮，家世好，还很有钱，自然不缺看上她的人。
她出来之后，就被人拦在了走廊里，给她递名片的递名片，要手机号码的要手机号码。
叶瑾华刚走出来，便见她被人团团围住，在外围停下了脚步，食指和拇指不自觉地摩挲，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
周冉昕越过挡在他们之间的男人，看见叶瑾华垂下的眼眸，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流落街头，好不可怜。
“借过。”周冉昕拨开了那个人，来到叶瑾华的面前，牵起他的手。
叶瑾华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她甚至能看到他背后仿佛有条大尾巴在摇摆。
“走，回家。”周冉昕给工作人员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让他们把拍卖品送到家里，拉着叶瑾华就往外走。
叶瑾华从她这句话里，却听出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比起“回家”，她更像是在说“回家再和你算账”。
事实也是如此。在回去的路上，周冉昕全程没有跟叶瑾华说过一句话，叶瑾华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
回到家附近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一盏盏路灯亮起，照着他们一前一后两道人影，明明人影靠得很近，却安静得有些孤独。
这条路没有什么人，前面就是她家院子了，周冉昕甚至能够看见摇钱树的金光，比任何灯光都要显眼明亮。
周冉昕终于停下脚步。
风卷起她长裙的裙摆，却因为顾忌自身冰冷的温度，不忍贴近她的身体，打了个旋儿，就消失了。
叶瑾华看着她的背影，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周冉昕背对着他，低着脑袋，张了张唇，很多想要问出口的话，却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这样做，值得吗？那是好几亿，不是好几万，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吗？
在回来的路上，她有无数问题，脑海乱糟糟的，却在看到手腕上的金珠红绳，思绪渐渐清晰。
他没有害过她，反而一直在帮她。
不管是对付姓苏的母女，还是为她带来好运，或是用高价拍下传世蓝眼。
他都是在帮她。
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些什么。就算他是个坏人，她也是受益人。
周冉昕转过身，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向叶瑾华。
叶瑾华不曾将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过。
路灯的光落入她的眼眸里，像是坠入漫无边际的深潭。
“叶哥，我欠你的，快要还不起了。”她说。
叶瑾华原以为她会问的问题，她一个没问，反而说了这样一句，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怔。
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一路上因为心情波动而聚集晦气捏散。
周冉昕感觉到他动作的温柔，更不愿相信他会做什么坏事。
他说：“别因为我心情不好，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报恩的。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了你。”
周冉昕不解，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疑惑。
叶瑾华定了定心神，这一路上，她的心情波动他都看在眼里，原本在她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她，给她带去好运，至少不会再让她继续倒霉下去，结果她却因为他，心情不佳，又开始被晦气缠身。
如果能让她心安，他就告诉她吧。
“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叶瑾华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
周冉昕预感这个身份不一般，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晚风将他的声音送来——“财神。”
第 18 章
“财神。”话音落下，平地起风。
周冉昕仰头看着叶瑾华，叶瑾华低头垂眸望着她。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是叶瑾华第一次主动对人类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会是什么反应？是跟那些无意间发现他真身的人类一样，激动得跪地求他给予她财富和好运，还是紧紧抓住他，从此让他为她所用？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叶瑾华的心情从等待宣判的紧张，到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周冉昕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非常缓慢地眨眼，轻声问：“你说什么？”
叶瑾华既然已经说出了第一次，那么说第二次反倒不觉得紧张了。
“我说，我是财神。”
下一刻，周冉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还是笑到弯腰捂肚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怎么会真有人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神仙？而且还是财神。这要是让天上的神仙听到，不会怪罪他碰瓷吧？
周冉昕想到这个可能，连忙双手合十，仰头看向天空，对着天空念念有词，“财神大人，千万别怪罪他碰瓷，他只是一时情急，找不到借口骗我而已，都是说笑的，千万别怪他啊。”
叶瑾华的耳力极好，当然也听见了她在对“财神”说的话，表情古怪，心里又因为她为他求情而泛着淡淡的甜蜜。
“我真的是财神。”这次重复却没有上一次这样坚定了。他当然是财神，不坚定只是想看看她还会为他做什么。
周冉昕嗔怪般看了他一眼，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别再说了。
“好了好了，实在不会编故事，可以请教赵筠，别再碰瓷神仙了。你怎么可能是财神？”经过这个小插曲，周冉昕算是知道了，他不仅笑点低，本人也很有幽默感。
“我怎么不可能是财神？”叶瑾华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还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周冉昕摇摇头，她虽然总把老天爷和神仙挂在嘴边，但其实她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仙，就算有，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她？周冉昕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凡事先问问自己配不配，对一切抱有警惕之心，这样才不容易上当受骗。
他随口说一句他是财神，他就真是财神了？那她还是秦始皇转世，赶紧打钱。[注1]
“好好一个财神，放着神仙不做，来人间受苦受难？”周冉昕想明白了，叶瑾华是为了不让她再多追究他的真实身份和金钱来源，才会编出这样离谱的谎言，他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神仙，反而有时候还有点天真和爱玩，比她一个人类还像人类。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叶瑾华跟上她的脚步，走在她的身边，认真道：“我是来报恩的。”
好家伙，他还入戏了？周冉昕显然也不相信他说的报恩，因为她仔细回忆过了，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他这号人。
“你说你是来扶贫济困的，我说不定就信了。”她遇到他的时候，刚把钱财挥霍完，是个穷人。
叶瑾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竟然不相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