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笑话戚缘孩子气,戚缘说不定还能与他争一争,可他含笑听话,反倒让戚缘红了眼眶。她扭头看着穆行川,扑进了他怀里。
穆行川心都要碎了,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女儿重要,这是他留在人世间的唯一血脉,他太舍不得她了。
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他的眼角也渐渐湿润起来,但还是冲着一旁的律师点了下头。
原本他的遗嘱将上光的所有权给了穆影月,而他名下的一切不动产及私人资金都留给了戚缘,现在证实了穆影月根本不是穆行川的亲生儿子,他当然不会再考虑穆影月的死活,没有穆影月弄死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一分钱他都不会留!
今天让律师等人过来,就是为了更改遗嘱,将所有的继承人都改成了戚缘,并且穆行川还将自己的私章交给了戚缘,这就表明上光是真真正正到了戚缘手中,她是合法继承人了。
戚缘趴在父亲肩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几不可见的得意的微笑。
但是当她被穆行川握住双肩对视时,她仍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正因她平日强势霸道说一不二,当她流露出脆弱与不舍时,才那样令人震惊与心痛。
她咬着牙威胁穆行川:“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改姓的,你要是想看到我改姓的那一天,就努力给我活下去!”
穆行川了结了最大的心愿,自己有了后代,上光也后继有人,他现在最希望的便是女儿改回穆姓,可戚缘这样威胁他,令他哭笑不得:“好好好,爸爸会的,爸爸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戚缘倔强眨掉泪水,穆行川知道她素来要强爱面子,不愿叫人看到她哭,便让其他人离开,病房里只剩父女俩,戚缘才像个小孩子一样跟他说:“我不管,我还想为你拍一部电影,你一定要看到才行。我为妈妈拍的电影,她都没有机会看。”
说着,她靠近父亲怀里,“爸爸,不要离开我,我已经失去了妈妈,不想再失去你了,别让我成为没有爸爸的小孩,你才陪了我一年,这远远不够。”
穆行川又何尝不想长命百岁?他动容地拥抱着怀里的女儿,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戚缘脸上,虽然嘴里说着动人的话语,她脸上却毫无表情。
“没事的,小缘,人总有生老病死,爸爸死了,也可以早日去见你妈妈……向她道歉。”
戚缘不爱听这样的话,她含着泪对穆行川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妈妈给我取名叫缘,就是为了纪念她跟你之间的那份感情,即便这份感情遭到再多阻碍,最终不能厮守,她仍然认为是最美好的缘分……她不会怪你,你怎么就不懂呢?”
穆行川抬手捂住女儿的眼睛,不让她看见泪如雨下的自己,恍惚中他从反光的玻璃上看见了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自己,这一生漫长而又短暂,仔细想想,竟没有多少幸福可言。
他本来应该要死了,可女儿不让他死,又有最为优秀的医疗团队,暂时吊着一口气问题不大,只是为了活下去,穆行川要忍受比从前更加痛苦的治疗。
改遗嘱本是回光返照,可女儿的话令穆行川迸发了强烈的求生欲,他只抱了戚缘一会儿,便昏厥过去需要抢救,眼角仍有泪水。戚缘连忙按铃叫医生进来,随后走出病房。
负责遗嘱的律师是穆行川这么多年一直在用的,也是他极为信任的人,但是在梁少渠之后,穆行川对除了流着自己血脉的女儿之外,无法再对任何人产生信任,而戚缘如今是上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在穆行川面前是个可爱贴心的小棉袄,不代表她在外人面前也一样。
“关于上光的法务部,最近我会让我的律师前去接手,你要跟她做好交接,可以吗?”
穆行川的律师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如此霸道,根本不打算用自己,正要说点什么,却从戚缘的眼神看出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只接受服从。
律师张了张嘴,半晌愣是什么也没敢说,哪怕失去上光这份工作,以他的资历与能力也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只要没撕破脸,他就还能在这一行做下去,但如果得罪了这位大小姐,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去找穆行川告状的心思,但徐钊已经带人将病房守住,想来也不会再给他见到穆先生的机会。
豪门恩怨,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掺和的,律师是个人精,知道进退也识时务,“是,我会听从您的命令。”
戚缘这才微微一笑,抬腿离去。
穆行川只能生活在病房里,他无法离开重症室,随时随地都需要旁人照顾,戚缘封锁了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戚缘愿意让他知道的,他现在是戚缘的掌中之物,再翻不起什么风浪。
掌权的感觉,远比父女情深有趣得多,穆行川重病住院的消息被戚缘压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有一个人,戚缘是不会隐瞒的。
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让杜婆婆知晓,老太太毕生心愿就是跟穆行川比谁更早入土,戚缘怎么能不告诉她,她老人家要赢了呢?
比穆行川岁数大一辈,却比他更健康更长寿,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呀。
杜婆婆私房菜每天接桌有限,戚缘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她只要来就有饭吃,不过从前她大多是带着朋友来,像这次自己一个人过来还是很少见的。
杜婆婆一看见她就拉过来打量,还要上手摸摸捏捏,好像是要确定她没有被穆行川算计,毕竟穆行川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她还不知道穆影月并不是穆行川的亲生儿子,戚缘盘腿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红豆饼咬了一口,慢悠悠对婆婆讲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这才大年初三,一切已经天旋地转,戚缘还拿出穆行川的私章对着老太太晃了两下,得意地告诉老人家:“现在上光是我的啦。”
杜婆婆惊呆了,她一直把戚缘当成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脑袋瓜子伶俐,但有些天真,做事还不考虑后果,得有人一直盯着才能放下心,可现在戚缘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老太太的想象,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戚缘,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全都知道?”
戚缘眨眨眼:“知道什么?”
杜婆婆欲言又止,于是戚缘慢悠悠地告诉她:“婆婆,人是会变的,也许你记忆中的戚行云,跟我的妈妈戚行云,并不是同样的人。”
戚行云离开首都后,始终与杜婆婆保持联系,一年大概会通个两到三次电话,除了电话之外,其实她再没有见过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