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曾经做过”，并没有让时浠感觉多好受，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们开始吧。”
兴许是在这道题上提点了时浠，他在上课的过程中并没有捣乱。
反而还认真思考着问题，不时还发问，让郑温峤隐隐有些吃惊。
传说中的小霸王，因为一道物理题，就对她和善了？
但是郑温峤没有表现出来多余的情绪，只是将知识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讲述出来。
两个小时的授课时间过得很快。
基本知识讲过之后，她带了一张基础知识的卷子让时浠填。
她需要知道，时浠的基础如何，才好对后面的课程进行调整。
时浠看着面前的基础知识卷子，小小的人儿拧了拧眉：“我可以不做……”
话还没说完，对上郑温峤泛着淡意的眼神，又默默把最后一个字咽下去了。
填了两个空，时浠像是斟酌好了什么，抬起头，对上郑温峤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老师，这次是我输了，下次，等我等到了外援，一定可以打败你。”
“他这周不在，下下周，一定可以挑战你。”
郑温峤愣了一下，没想到一道物理题，还论上了输赢，他还和她较上劲了。
看着时浠倔强的眼睛，郑温峤回想起高中后一段她也是那么倔强的学物理。
多少个夜里，她都是在写满草稿的桌子醒来。
笔水滴在白纸上，洇出一圈墨。
吞下一个她一直不太擅长的学科，就像喜欢的那个人，朝着他的方向用尽了力气。
这样的倔强的双眼，有一瞬间，她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青春里同样倔强的自己。
郑温峤揉了揉他的头，有些失笑道：“好。”
被她摸头后的时浠不太自然，耳朵尖染上一点点红，随即低头继续写卷子了。
郑温峤是三点从学校出发的，到现在外面天开始黑了下来，暗沉的纱将夜幕轻柔的笼罩。
窗户圈不住车水马龙，掩盖不住一往情深，月亮在加班，星星还未眠。
等到时浠写完了卷子，郑温峤拿起来简单的粗略扫了一眼，确实基础不是很好。
她回去会安排一些基础类的课程，后续一点点给他补。
临走的时候，黎芮柠要留她吃个饭，郑温峤笑着婉拒了。
走到门口，后面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郑温峤回过头就看见时浠背着手走过来的身影。
时浠表现得有些扭捏，像是藏了什么要给她看一样。
郑温峤微微倾下身，迁就他的目光，笑了一下道：“怎么了？”
“老师，你把手伸出来。”这个角度能看见时浠有些肉肉的脸蛋。
郑温峤刚伸出手，就感觉手心被塞进了一个装着塑料包装的东西。
看着时浠给完她东西就跑走的身影，不禁失笑。
看着手心，是一个白桃味的棒棒糖。
这小孩，还挺别扭的。
郑温峤握紧糖，心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又被暖阳普照，有些幸福的瞬间就这样涌上心尖。
从时浠家出来，路灯已经打开，她坐公交原路返回，回想这一天，不禁有些慨叹。
这是一个不算太坏的开始。
匆匆一周过去，又到了周六补课的时间。
这一周补课时，黎芮柠提起时浠对她的态度，觉得郑温峤真的很适合做时浠的老师。
捣蛋的情况也一直没出现。
郑温峤笑着，也没解释是一道物理题的功劳。
上课的时候，郑温峤安排的基础部分成功得到落实，不得不说，时浠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悟性也很高。
“下一周，来挑战老师。”
“下一周，我的“外援”就来了。”
郑温峤说好，没想到这一件事让小家伙记了好久，还一定要找个外援来一起战胜她。
但是她看着时浠有些骄傲的面容，也不忍心打击他。
时间和课程按照正常的进度按部就班地进行。
周五的时候，因为许若安要来看她，但是在路上摔了一跤磕了腿，郑温峤忙着送妈妈去医院，就没去下午的讲座。
次日，她提着刚接满热水的暖壶回到病房，才看见手机校级群里炸开了花。
陈谨燃再次回来代一周讲座，依旧是那位老师时间突然排不开拜托他。
因为之前两周没来，所以有不少不是参加摄影大赛的学生也都挤进去听，听那些传言来“一睹芳容”的。
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苗头的事情，自然不肯错过。
陈谨燃讲座的照片在群里疯传，不少人开始打听他的个人信息。
郑温峤看见了讲台上的人影，感觉仅仅只是两周，他就消瘦了一圈。
默默地点开照片保存，确定没有落下之后才锁了屏。
郑温峤看着病床上的许若安边削苹果一边说：“许女士，怎么想着来看我啦。是不是想我了。”
郑温峤的下巴埋在衣领里，打趣道：“想我就告诉我呗，我直接买张票就回去了。”
许若安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缓和一下说：“我这两天网上认识个人也住在这边，我想着你在这边就过来看看。”
“什么认识的人呀。”
“说了你也不认识。”
郑温峤索性不问了，消耗的苹果递给许若安：“您老好好休息，网上认识的朋友小心一点，别轻易相信了人家的话。”
“我晚上还有节课，接了一个孩子的辅导，下午我得赶过去。”
许若安连声说好，吃完了苹果睡了一会。
郑温峤看着妈妈有些瘦削的脸庞，就知道自己不在家她一个人凑合过得日子到底有多凑合。
这次妈妈既然来了，她就带着妈妈一起走走吧。
掖了掖被角，想着许若安也快醒了，就去楼下买了一份粥装进自己的保温饭盒里放在床头，上面贴了一张便利签。
看了眼时间，郑温峤整理了一下背包里的讲义和习题，确认无误之后导车去了时浠家。
今天黎芮柠没在，听到郑温峤来了是时浠开的门。
面前的他笑得有些狡黠。
郑温峤觉得不妙，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郑老师，今天我的外援来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郑温峤弯腰脱下自己的高帮靴，红唇的嘴角上扬：“不反悔。”
耳侧的一缕头发折进衣领里，郑温峤歪头，漫不经心地从衣服里挑开头发。
“陈老师，该我们登场了！”
郑温峤在时浠的话里怔愣住了。
下一刻，便看见男人从时浠的房间里走出来，目光落在时浠的脸上还有些无可奈何。
下一秒，两个人对视，彼此都因为震惊定格在了原地。
郑温峤还维持着歪头的姿势，耳廓微动，原本被整理在耳后的头发顺着脸颊倾斜下来。
发丝微微擦过嘴唇，唇釉在接触的地方散发一阵火热。
原来她一直的感觉没有错。
真的是眼前这个人。
周遭一片阒寂，一呼一吸都融在了缄默的空气里。
我带着一把上膛的□□，覆上你的胸膛。
扳机一扣，火星迸裂在我早已烧红的心口。
烈焰把玫瑰的馨香燃烧得毫无保留，而我与你撞了个满怀。
热烈如酒的岁月，在看见你的那一眼，被刻上了此生都难忘却的印记。
陈谨燃，真的是你。
这一次，我能不能不再做个胆小鬼，我能不能勇敢到，让你能看透我的心意。
我想把青春里那个怯懦又敏感的自己，换成更勇敢的现在，换成——
与你有个结果的夏天。
第十三章「我听到了」
其实我一直不太相信神佛之类的东西。
我一直认为，能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我的。
过去的人常说缘分妙不可言，那时的我总是嗤之以鼻。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好像也逐渐接受了一种可能，两种还不能预料的结果。
我开始期待更多，期待与你的每一次见面，期待每一次和你的对话。
更期待，成为那个在你心里不可被替代的人。
所以我应该更勇敢点，直到伸手可以触碰到那个期待。
-
“小郑老师，怎么了？”时浠突然开口让郑温峤有些僵的身体反应过来。
“没事。”
郑温峤蓦地低头，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
这期间她能感受到陈谨燃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感觉，嘴角轻抿。
郑温峤直起后腰，目光与陈谨燃对视。
手掌揣在衣兜里，指肚感受着咖色大衣绒毛的质感，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烫。
在彼此沉寂安静的这段时间，是郑温峤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她看了一眼身侧不明所以的时浠，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开始吧。”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快下山的夕阳落在莹白的瓷砖上，烙上了一层焦糖色的光圈。
陈谨燃也是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上了大学的女孩，印象里的她，更多是高中纯粹青涩的模样。
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过多痕迹，好像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安宁。
她侧头轻声说的那一句话，黄昏的光打在侧脸上，恬淡而温婉。
看见郑温峤的那一眼，陈谨燃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姑娘，更漂亮了。
之前时浠磨了他好久，说他之前布置的那道难题他竟然输给了给他补习语文的老师。
陈谨燃心底也有些讶异，挑了挑眉道：“然后呢？”
时浠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原本是想忽略这个语文老师的。谁知道那个老师看了眼我写的步骤就说我错了，我还不能反驳什么。”
于是这个小家伙让他当助攻，再和那个语文老师比一次。
陈谨燃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无奈待到了下午。
却没想到那个语文老师是郑温峤。
两次三次接踵而至的遇见，让他也感觉到了命运的某种巧合。
到了房间，陈谨燃从口袋里摸着一张纸，手指忽地顿住。
郑温峤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抽出书包里的卷子，发丝与衣服摩擦。
他能闻到她发丝泛暖的香味。
陈谨燃把手从衣服的口袋里抽出，撑着白板思索了一下，便倾身拿架子上的白板笔，写下一道题目。
或许，他知道，她为什么能指出时浠那道题的错误了。
郑温峤走到陈谨燃身边的时候，房间里空间逼仄，连感觉空气都变得发烫。
她垂眸，目光落在时浠刚补习完物理还没有收拾的书桌上，卷子空白处有陈谨燃红笔的批注。
记得上学的他们同桌的时候，每次她有不会的问题找陈谨燃也会耐心地帮她分析卷子，也是用同样颜色的笔在旁边工整地做批注。
如今，他们经历了不告而别，又经历了久别重逢，扰乱了彼此的心，在不确定里反复试探。
她经历过苦涩的暗恋，自此不喜欢把爱情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
陈谨燃在白板上写题目，她靠在书柜旁看他一笔一笔落下。
黑色毛衣包裹的脖颈在黄昏的浸润下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闭了闭眼，落笔的声音窸窸窣窣。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她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郑温峤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落在陈谨燃的耳朵里，他眼眸里的神情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时浠蹦蹦跶跶从厨房端来一盘水果。
看着陈谨燃正在写题，似乎觉得自己这次胜券在握，不禁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小郑老师，虽然二打一不太公平，但是……嘿嘿，愿赌服输。”
时浠记得上次的事情一直到现在，让郑温峤在哭笑不得的同时，挑战的火焰也在她心底燃起。
郑温峤没被时浠口中的“二打一”吓到，只是插着手笑着道：“拭目以待。”
她看见陈谨燃写的那道题目，清亮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笑。
到这个地步，她有些心领神会了。
看见时浠有些笃定的小脸，再到看到全部题目有些懵的表情，不禁有些失笑。
陈谨燃，挺会欺负小孩的啊。
待到陈谨燃写完题目，把白板一亮。
郑温峤和时浠各抽出一张白纸，开始计算。
时浠明显算的有些吃力，不时还咬了咬笔头，似乎在想怎么找寻突破口。
看着郑温峤默默计算没停的动作，他有些着急地看向陈谨燃。
陈谨燃伸手指了指题目上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条件，时浠立刻追随着他的指尖看去。
二十分钟过去，郑温峤放下笔，看着这道从头到尾透着熟悉气息的题目，心里五味杂陈。
当陈谨燃把这道题写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她的记忆就被唤醒。
这道题当时是偶然翻出来的一道题，初中时曾经做过，结果第一问就把她困住了，但是她当时有些倔，为了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一直在死磕这一道题。
直到把时间耗光，还没来得及检查前面的题，就收卷了。
那次考试的成绩也因为这一不明智的选择考得不好。
郑温峤笑着说成绩下来的那天，自己趴在桌子上红了眼睛，结果陈谨燃听了之后还给她重新讲了这道题，并告诉她做题的策略才让她解决了年少时遗留下来的问题。
让郑温峤惊讶的是，陈谨燃竟然还记得这一道题。
她正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陈谨燃。
眼神有些灼热，陈谨燃自然也感觉到了。
两个人在黄昏落下的桌面上看着彼此。
很多话，透过一个眼神，想要表达的情绪太多了，多到，她看不清陈谨燃眼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