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时间过半,影像里的少女目光一直追随在年级第一的位置看了好久。
陌生的名字让她的眼神有些停滞,好像他走了以后,她生活里唯一和他有关的东西也在逃走。
目光里有接受后又遗忘的错愕,又好像是回想起什么过去遗留的苦涩。
陈谨燃的心仿佛被毒虫咬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她会向前走,走得越来越广阔。
可如今,这段视频告诉他,她停留在原地,等时间慢慢梳理好内心的意难平,再开始下一段旅程。
原来一个人在心里失去了一个人,常人所言时间这味最有效的解药也不对症。
他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把她独自留在最难过去的那段时间里,让她一个人形影相吊。
那段视频播放完毕以后继续播放,陈谨燃一直没摁下暂停键。
他的世界摁下了暂停键,但是视频没有。
视频里还有学生喧嚷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循环。
陈谨燃盯着屏幕,眼角是难以抑制的红。
身着白色校服上衣的女孩,指尖朝年级第一位置靠近,却迟迟没有贴上去。
陌生的名字不是她心里叫嚣的那个声音。
要不怎么说这段感情太过深刻,你看,我还没忘记你。
当时的郑温峤,也觉得自己这样是还在等吗,等一个没有结果的结局。
她也说不清,自己还在想着陈谨燃的状态,到底还要保持多久。
还好,现在的她每天时间都被试卷和错题占满,让她没有时间仔细回想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只是在极个别的时间,那个人会抢占她放空的思绪,发散的目光不知游离在哪片荒无人烟的孤岛。
心里默默细数,这是第几次想起他。
所以,时间才是双方唯一的见证者,任何一方是否停留在过去,除了自己,就只有它知道。
是她过得这么难,才让他如今这么疼。
陈谨燃一想到她失望的背影,痛哭的眼,掩面的手,心被困囿的感觉就像溺水一样束缚着他。
她将那段喜欢得很辛苦的日子隐去,留给他的,是重逢的无限欢喜,以及——
少女从一而终虔诚地祈祷。
到今天,陈谨燃确定自己找到了那个天作之合的人。
所以,他不会让她等了,于他来说,在有限的时间和生命里,他想好好爱她。
依旧承诺不言而行动先行,永远第一步走向你,就是我对你毫无保留的偏爱。
-
郑温峤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陈谨燃送她下公交站继续乘坐那辆公交回江城大学。
这一天的经历,让她迟迟停留在先前的感怀里。
年少时滚烫的喜欢,到如今终于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都化成了深入肺腑的爱。
抬手,那空落落始终等着被幸运降临的掌心,如今已紧握这份爱。
郑温峤走到大学门口,看到了白念的消息。
念念:「峤峤,我今天住在家里不回寝室了,正好我表哥路过你那边,我托他给你拿了点吃的。」
念念:「他这个点应该已经到了,但是他不是学生进不去,可能你回来的时候得去找一下他。」
白景峥在门口?
郑温峤立刻回复,询问白景峥现在的位置具体在门口哪。
郑温峤还没进大门,看到这条消息大概在二十分钟以前,随即便倒退几步朝着左右张望。
周末这个点,学生不少,傍晚时分,学校周边的小摊已经支起来,一对又一对中年夫妇在昏黄的灯光下忙碌。
烧烤摊聚集了不少人,烤红薯烤玉米的香味弥漫,还有不少学生奔向了钟爱的麻辣烫。
因此她寻找白景峥的身影有些困难。
她有些茫然地顾盼,不时没注意撞到人连忙道歉。
在纷杂的人流里找一个身影是一个难事,郑温峤看得眼睛有些花还是没看到。
她想打电话联系白景峥,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郑温峤路过麻辣烫的摊,男男女女的大学生坐在一起交流,喧嚷的人声夹杂着不断蒸腾上涌的热气,是夜晚独有的魅力。
“哎,你看十二点钟方向的男生,好酷哦。”
正在吃麻辣烫的两个小姑娘暗自交流,其中一个姑娘朝话语中的十二点钟方向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
“我这角度看错不了,气质一看就不一样。”
另一个姑娘听到这话便抬眼去看,嘴里还嚼着鱼丸,含糊不清地惊叹:“我草!还真是人间极品。”
郑温峤下意识的顺着她们说的方向看去。
穿着白色长款外套的男人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那里。
他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却迟迟没动,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这个角度看,他身形颀长,背挺得直,撑起长款外套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显得整个人缩起来。
郑温峤松了口气,定了定目光,果然是白景峥。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低调地停着一辆车,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他的。
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对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往他这里靠近,懒懒地抬眼,正要不经意的一扫之后移开目光,却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愣住。
他怔住的时候,眼里划过一丝错愕,连空气都开始凝滞。
像被此刻定格。
郑温峤看着他手指依旧僵直,眼神也开始发愣,不禁有些好笑,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白景峥回神,立刻将手机锁屏。
郑温峤余光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只感觉眼里划过一丝光亮就消失了,没看见他手机里亮着的是什么,让他刚才连手指都没动一直在看。
郑温峤抿唇:“等多久了?抱歉啊,我刚刚才看见念念的消息,就赶紧出来找你了,但是这里人太多了,我没你的联系方式。”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她有些歉疚道。
白景峥看着女孩几句话里面说了两次抱歉,僵住的手指一点一点恢复知觉。
他微微活动了下手腕,轻笑道:“没等多久。”
“这个是白念让我带的东西。”白景峥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东西,随即抬眸继续看着郑温峤。
郑温峤看着那袋东西和白景峥泛红的指尖。
即使已经入春,这个点还是有凉风刮过,就连她的手没拿出来也有些凉,而他提着这袋东西在风里站了这么久。
“为什么没去车里等。”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停放的车,内疚的情绪在她心里上升,“等看到我再出来也来得及。”
为什么要在冷风里一直等?
白景峥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下巴微收,躲进白色外套的衣领。
“我出来的话,你也能看到我,这样,我们找到对方的概率就提升两倍了。”
白景峥没觉得有多冷,也在心里承认他想出来找她。
明明知道他在车里也会看见郑温峤,可就是不想让她找不到他。
他自知自己是一个遇见意外仍能冷静自持的人,但好像在某个瞬间遇见的某个人,不能遵循他以往既定的规则履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微微错位的感觉从何而来,直到郑温峤走向自己的那刻。
他模糊地试探和寻找一个答案,摸清那块从未触及的领域是怎样的柔软。
“辛苦了。”郑温峤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感觉自己亏欠了白景峥一次,“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怎么办。”白景峥接话,唇畔的笑意不减,“虽然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但还是感觉你亏了。”
“被请吃饭的人还会考虑请客的人亏不亏呀。”
郑温峤觉得这人挺有意思,感觉和高中那些传言严重不符。
白景峥撇撇嘴,有些无奈:“回去白念知道我白嫖了一顿饭,估计会说我欺负她朋友。”
“噗哈哈。”郑温峤没忍住笑出声,顺势要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给我吧,看着挺沉的。”
白景峥却手腕一转,把袋子拿远了一些,声音里含着揶揄的笑:“都被请客吃饭了,不帮你拿进去不太尽职尽责。而且,我一直拿着它,也不差这一会。”
郑温峤有些无奈,回头看了眼车里的司机,白景峥解释道:“他会在这里等我,我给你送到楼下就出来。”
“那走吧。”
“好。”
两个人靠得不近,中间隔着两拳的距离,走进人群里却一点没被冲开,衣角轻擦而过,如同坠入热浪的狂潮,匿不闻声。
他们走进校园,与外面的热闹隔绝,一起迈入盏盏路灯下的暖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郑温峤脚步顿住,恍然这一会儿就走到了楼下。
郑温峤背过身,朝他摊开手掌:“给我吧。谢谢你送我这一段,早点回家。”
白景峥缓缓把手里的袋子给她:“好。”
郑温峤刚想转身,白景峥突然说:“你之前说,没我联系方式,所以现在不加一个?”
郑温峤思索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扫了他手机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
“滴。”
申请好友之后几乎同时就弹出了对方通过好友的信息。
郑温峤摁灭手机,塞进了大衣兜里:“那再见?”
白景峥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视线落在那空白的对话框上,只逗留了一秒,他抬眼。
“再见。”
郑温峤笑笑,转身走进寝室楼,很快没了身影。
白景峥目送她入楼,脚步却迟迟没动,夜里的风不算温柔,夹杂着冷意往他脖子里钻。
周围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好冷啊,你快回寝室吧。”旁边一个女生对她男朋友说,“明天见。”
白景峥侧眸,看见一对男女在寝室楼下分别。
他想到那女生的话。
冷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身侧就是路灯,暖黄垂直照下,将他身下的暗影一点点填满。
侧脸俊逸的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黑眸里荡起笑意。
“晚安。”
薄唇轻启,明明他对面没有人,却感觉他好像在对谁说话。
这样悄然沉寂的夜晚,也有如汽水般炸裂开的甘甜。
第二十章「一生中最爱」
想和你分享我看到的一切,想倒在你的怀里撒娇。
我相信时间不会拆散我们。
走向你的时候,我抛弃了所有犹疑,带着坚定迈过去,脚步周围开满了鲜花,你是被花海围绕的中心。
我被你的笑迷了眼,想把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赠予你。
脚步越来越快,我开始跑,感觉风声在耳边鸣响,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我希望你是灿烂的,亦是被鲜花围绕的。
天真烂漫,无病无灾。
才是我对你,最好的祝福。
-
次日一早,郑温峤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她摸了摸有些混沌的脑袋,接通电话。
“郑小姐,我是你母亲的护工,刚才我无意间看到她的订票信息,她买了今天下午的车票准备回去。我找您确认下,我的工作是不是到今天就结束了?”
郑温峤感觉自己整个人僵住。
想起了那天在孤儿院许若安说的话,她没想到这么急。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郑温峤侧耳,肩膀夹着手机回应道,迅速下床找衣服。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段时间一提到许若安,心里总有种错位的感觉。
托了同系的同学帮她请了早课的假,她匆匆忙忙地往医院赶。
刚进医院,就被一个人撞到,撞人的护士反应过来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郑温峤摆摆手:“没事。”
“事”字的尾音还没落下,身后就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冉冉,你坚持一下,求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医生就能救你了,别抛下我走,求求你了……”
哭喊声一下子冲到了她的心里面,噼里啪啦砸来,钝痛从心脏蔓延开,郑温峤听见这样痛苦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心悸。
她回头,从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女孩,她躺在急救推车上,口鼻不断往外涌着血,眼神也开始涣散。
白色衣领被不断涌出的血染成一片刺目的红,血从她的脖子蜿蜒而下,郑温峤仿佛看见死神站在她旁边,露出恶魔昭然若揭的表情。
往前推急救推车的有护士医生,还有一个男人,刚才的哭喊声,就是他发出的。
男人鬓发凌乱,领口的扣子松开,泪水不断地从他猩红的眼角流下来,眼神里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
男人突然收住了声音,一边用力地推车一边在女孩耳侧呢喃。
“冉冉,坚持住,我一直等你。”
“冉冉,挺住,很快……我们还约好去放风筝的,你可不能……食言……”
“冉冉……”
像是内心的绝望再也无法压抑,男人的话在哭腔里断断续续的,到后来直接变成了一段听不清的哭音。
周围有陪家人看病的,缴纳药费的,亦或是正在等待挂号的人都看着这样的一幕,不时有人窃窃私语,传到了郑温峤的耳朵里。
“那什么情况……”
“听说是那女的在和男的约会的时候旧病突发,那女的口鼻出血的样子太吓人了……”
“虽然那男的拨打救护车的反应很快,但我估计,啧啧……不好说啊。”
“唉……都是可怜人。”
郑温峤听不下去,不忍再多看一眼,连忙迈步离开,她走得很快,似乎想逃离这个地方。
她知道医院每天充斥着不同种的希望和绝望,人可以因为一句“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开心百倍,也能因为一句“您已经确诊绝症”而坠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