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辫小女孩看得有些着急,正想这俩人怎么还没下一步动作,和旁边几个孩子凑在一堆说了什么,众人被她带领着点点头。
小女孩弯唇浅笑:“我宣布,计划——”
“开始!”
另一边根本没有想到孩子们即将展开大行动的陈谨燃和郑温峤还在刚才的气氛里。
陈谨燃低眸看着女孩手里的星星灯花束,一只手拉住她的,另一只手把花束接了过来,看了一会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抬眼时,撞入女孩笑意盈盈的双眸里。
他没忍住抱了抱她,在她耳边问道:“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嗯?”
语气里带着沉寂落寞许久的暗哑。
原本颗粒感的声音此刻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轻颤,小心又不自觉地拥上了女孩的肩膀。
郑温峤耳侧的碎发贴在他脸上,陈谨燃的眼角有了湿意,他紧紧搂着女孩的肩膀,心猛烈的跳动。
此刻的他,如同经历一场倾盆大雨,雨水浇落熄灭所有余温,从狼狈的侧脸滚落,沉沉砸在地上。
可就算是世界和天空都给他摁下了暂停键,她从远处踏着雨走来,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裤脚,但她不以为意。
他背过身,与其他行人背道而驰,撑伞的人从他身边掠过,只留下一片被雨幕模糊不清的身影,他抬手,周围都是透明的屏障。
雨下大,蒸腾起雾气,女孩毫不停顿的脚步踏碎屏障,直直的把伞打在他的头顶。
此后的每个雨季,我都可以撑伞和你一起回家。
就像现在我带着一身温柔走向你,也永远记得,不会冷的四季。
郑温峤感觉他搂着自己的肩膀,她也抬起手圈住他的腰,顿了下笑了:“想知道的话,怎么样都能知道。”
想了解的事情,怎样也能了解。
陈谨燃回忆自己和她初次见面就是在高三九月,还没等一起过完一整年他就不告而别,正好错过了他的生日,还以为她不知道。
现在看来,这样的布景,这样细心的筹备,把他曾经封存在心里的那些不在意通通拿出来细细呵护。
郑温峤感受着男人身体的温度,领口带着熟悉的味道,她轻声说:“知道你以前都是在孤儿院过生日的,按照你以往的习惯肯定也是会来这里,所以我索性在这里准备好一切等你过来。”
她细细的数着今天的布景,有些撒娇:“星星灯一百个,音响两个,彩色挂灯六串……”
一边说着,她还拿起脚边彩灯举到他面前。
莹莹彩灯在她手中连成线,像来自异世界的少女。
陈谨燃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一堆孩子朝他们奔来。
郑温峤显然也被这架势惊到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和陈谨燃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两边的孩子把他们往一块推,像极了餐桌上撮合情侣的朋友。
只是孩子们的力气小,推了半天推不动。
陈谨燃有些哭笑不得,从孩子堆里拉住一只小手问:“小哲,你们这是在干嘛。”
被叫做小哲的男孩葡萄似的眼珠子溜溜的转,刚想开口又急忙捂住了嘴,有没反应过来的孩子连忙道:“是晨晨提议的,看你们迟迟没有动作,那可不就得我们登场。”
晨晨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被暴露出来的晨晨不仅没有羞赧,而且还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一脸的哀怨朝陈谨燃控诉:“谨燃哥哥,你看峤峤姐姐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你不回应一下多叫人难过啊。”
晨晨叹了口气,似乎在恨铁不成钢:“你不出手,只能我们帮你喽,不用太感谢我。”她挥了挥小肉手,腮帮子鼓鼓的,煞是可爱。
陈谨燃笑着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头,想起她刚才的话,有些好笑:“你这小孩怎么懂的还挺多啊。”
陈谨燃嘴角噙着笑,看了眼红着脸的郑温峤,又问晨晨:“晨晨,那你说我该怎么回应?”
语气上扬,似乎在寻求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晨晨的小手捏着自己的脸颊,似乎对这个问题犯难了,沉默了一会才慢悠悠地说:“童话故事里不都是王子亲吻睡美人的吗?”
“白雪公主也是被王子吻醒的!”旁边有男孩子插话,说完后得到一群孩子的响应,于是有把一双双大眼睛对准他们两个。
郑温峤被一群孩子起哄彻底红了脸,她双手托腮:“你们这群小孩平时都看什么啊。”
结果小孩子们满脸无辜:“我们看的是童话啊,童话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还有插图呢!”
有的小孩甚至还要去拿书,连忙被郑温峤摁住。
陈谨燃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这里的孩子们都鬼精鬼精的,看来之前在她面前都表现得太乖了,以至于现在调皮一下都让她慌乱好久。
邹姨站在旁边,看着这群孩子围着陈谨燃和郑温峤,还说起了平时童话故事里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顿时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别打扰你们的哥哥姐姐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可以去吃饭了。”邹姨走到孩子周围催促他们去吃饭,领走孩子们之后还朝陈谨燃眨了眨眼。
动作意味深长。
郑温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邹姨看破不说破的笑笑,随即也离开了院内。
地上的彩灯还在闪烁,微弱细碎的灯光浮动在草地上,给绿草都添上了新衣。
这处离秋千不远,郑温峤想到自己还在秋千那里准备了惊喜,不由分说地把陈谨燃拉过去。
陈谨燃任由她领着自己走,掌心交叠的温度一直熨帖到心房的每一处。
他看见女孩如精灵般跃动的脚步,被风吹起翩跹的裙角……
直到看到秋千旁边放着的盒子。
他们一起坐在秋千上,郑温峤弯腰拿起地上的礼物盒子,找来一个小椅子,轻轻放在上面。
她动作很小心,让陈谨燃格外好奇。
等到郑温峤把这个盒子放在他眼前:“拆拆看。”
陈谨燃的目光没有移向那个礼物盒子,仍旧看着郑温峤,眸光像是带着某种深藏于心的执拗。
“怎么这么看着我?”郑温峤被他看的有点局促,眼神躲闪地看着他面前的盒子,抿了抿唇。
“阿峤。”陈谨燃突然开口,唇角扬起喊她,眼睛里的神采仿佛让他刚刚肩头的倾颓一扫而空。
郑温峤听见他喊她,立刻抬头,刚抬头眼睛还没聚焦就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
只是唇上,烧着无比灼热的温度。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
郑温峤感觉陈谨燃的唇压下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袋里乍现的白光让她断了继续思考的弦。
还没有熟悉换气的她一直努力压着翻涌上来的呼吸,直到把脸憋得绯红。
陈谨燃明显感觉到了她不太会换气,一只手揽着女孩的后脖颈,在她耳边轻笑,说话间的呼吸熏着她的耳朵。
郑温峤感觉耳朵很痒,却又忍住想挠的动作。
“怎么不换气?”他语音里还有低低的笑意,这让郑温峤更觉得羞恼起来。
“忘了。”她半天费劲憋出一句话,说完似乎又觉得很懊恼,连忙让陈谨燃打开那个盒子。
陈谨燃看女孩水润的眸子里盛满了期待的光,指尖挑下丝带,盒子被打开,让里面的东西得以被窥见一角。
最醒目的两个小人偶露出来,他们脚下踩着个半圆弧的底座,不难看出是一座星球。
两个小人偶是迷你版的他和她,圆圆的脸蛋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那么相配。
两个人偶之间,共同戴上了同一条围巾,靠近的两只手牵在一起。如今被他捧在掌心,是他们幸福的代言。
指尖擦过人偶的皮肤,质感应该是手工泥塑做的,然后一点一点给整个造型上色。
郑温峤俯过身,悄悄摁开了星球底座下面的按钮,悠扬又熟悉的旋律传了出来,陈谨燃眉间一动,是音乐盒。
郑温峤笑着没解释,又不动声色地打开另一个按钮,这时才问陈谨燃:“你有没有,很想对我说的一句话。”
她突然问,陈谨燃愣怔了一瞬,随即抬眼温柔望向她:“我很爱你。”
郑温峤心跳漏了一拍,匆忙摁下刚才没注意打开的那个按钮,她动作着急,俯身没注意直直撞在陈谨燃的左锁骨处。与此同时,音乐盒里正在播放的曲子暂停,一句深刻又低沉的话传了出来——
“我很爱你。”
这个音乐盒,还有一个隐藏的功能,就是可以用作一个小型的录音用具,这是当时郑温峤在亲手制作音乐盒时增加的用处。
这个音乐盒的每一处细节,甚至是一个不起眼的螺丝,都是她一个一个找来拼接而成。
世上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这个词说起来很浪漫,芸芸众生万般模样都有着细微相似之处,将这些区分开的,恰巧就是每一份所渲染的独一无二。
对于物品也一样,纵使是再相似的两个物件只要被赋予不同的意义,依旧是不可替代的。
我想给你的,是独一无二的心意,也是独一无二的礼物。
自然,我们也是对方,独一无二的人。
这或许才是我爱的一切初衷。
郑温峤听着音乐盒里一遍遍播放的“我很爱你”,心潮仍旧汹涌澎湃。
陈谨燃这才发现音乐盒的隐藏技能,而且还被郑温峤小小的套路了,便觉得心里好像被一只古灵精怪的猫挠了一下。
陈谨燃看着正在拉手的小人偶上,手指轻点它们的脸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郑温峤看他这么喜欢这个礼物,眼神也蓦然柔软了一下,指尖不经意擦过食指内侧被创可贴包裹的地方。
有点痒。
她没忍住伸出手指去揭创可贴,被眼尖的陈谨燃抓个正着。
陈谨燃眉头立即皱起,把手里的音乐盒重新放进盒子里收好,一只手抄起郑温峤受伤的位置。
他紧抿着唇角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两只手指尖异常的红肿,指缝皮肤隐隐有磨破的痕迹,异常沉默。
郑温峤以为他生气了,葱白的指尖上下动了动,语气软软的:“没事。”
陈谨燃收起礼物,拉着她往屋里走,孩子们正在有序地吃饭,他们来到一个空房间,陈谨燃熟稔地从柜子里找出药箱,拿了医用喷雾走过来。
“阿峤,我们做个约定吧。”陈谨燃突然说,仿佛他刚才的缄默都是一直在想这件事。
手指上传来清凉的感觉,一下子驱散了之前的痒疼。
郑温峤愣住:“什么约定?”
她问得有些迟疑,手指被他握着,交叠之处仿佛在游走一丝又一丝的线。
“不要受伤,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他沉声道:“如果受伤留疤,我希望是结痂在我心里。我想做你的港湾,为你遮风挡雨。”
似乎觉得还不够,陈谨燃下颚绷紧。
她手上为他生日留下的伤口落在眼底,又思及她的过度呼吸症还没有好,成为了难以消磨的痛意。
“郑温峤。”他很认真叫她名字,明明是一脸郑重的神情,她却觉得他格外温柔。
“你要试着依赖我,我肩膀能揽下所有砸向你的风和雨,只要你一直需要,我就一定在。”
他顿住,随即继续说:“无论以什么方式。”
郑温峤笑了,她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就觉得如今能够牵手相爱的两个人,曾打碎了囚禁彼此不透光的屏障,能有满心冲动与热烈,气势欲和天比高。
现在,他们面对彼此,大多也有一样的心情。
以后,更会成为彼此最了解自己的人。
如果你站在两难的路口,就请站在原地别动,由我打探一条无险无阻的路才邀你共同前行。
如果你心里曾掀起一场海啸,震耳欲聋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就连慌张的时间也没有,那就让我将你推回岸边。
自此,纵使岁月厚此薄彼,人情难窥难测,也永远浇不透我心里被豪情春日泼洒的一壶烈酒。
明媚日光,烈酒慢斟细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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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吃过晚饭后吵着要吃蛋糕,陈谨燃每年按照惯例订一个蛋糕,会分给孩子们品尝,被分到一块,也算是体会到了过生日的快乐。
分蛋糕前,邹姨把屋里的灯全部关掉,郑温峤给蛋糕上插上蜡烛,打火机啪嗒一下打开,火苗在黑暗微尘里跃动着光。
火苗蹭上蜡烛,陈谨燃闭眼在心底默念了愿望,睁眼的同时去吹灭蜡烛。
孩子们分享蛋糕,嘴角不可避免地蹭上了奶油,孩子们无暇管它,只是格外专心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
郑温峤给孩子们分着蛋糕,澄澈明亮的眼神看她,还有的小孩子看着她捂嘴咯咯笑。
她在透明餐具里找到一个赠送的生日帽,捏着纸质边缘,心里浮现一个主意。
陈谨燃感觉头顶压下重量,抬头就看见郑温峤狡黠的表情,有些无奈的指了指头顶她的“杰作”:“郑同学,你不觉得对于我来说有点幼稚了?”
郑温峤正侧着身托腮,笑着摇摇头:“一点也不幼稚,过生日的流程还要完完整整的走一遍,这样才算是真的步入了下一岁。”
“如果陈同学觉得这个生日帽不好看,明年我们一起做一个好看的。”
她说得认真,把他生日的全部一件一件记在心里。
她告诉他,生日不仅仅是一个仪式,更是应该承载一种奔赴下一岁的果敢。
陈谨燃低笑着给郑温峤切了一块蛋糕,又给自己留了一小块。奶油裹着蛋糕送入嘴里的那一刻,陈谨燃才觉得,原来每年都吃这一种蛋糕也不腻,反而比以前吃更甜。
目光瞥向靠在自己肩膀的女孩,唇角的笑意迟迟没有消退。
有这样一份能让人在深夜里取暖的回忆,就算以后痛苦万重,或许我也有了永远怀念以前的理由。
吃过蛋糕,郑温峤还准备了小礼物给孩子们,悄悄递给邹姨,邹姨笑着抚她的后脑勺:“恭喜,我们峤峤要幸福啊。”
语毕,目光移向旁边的陈谨燃:“谨燃,别纠结过去了,以后要好好把握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