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还是吐着舌头看着她,稍迟一些,似乎明白她说了什么,摇了摇脖子上的链。
郑温峤凑近一些,试探性地去触碰金毛脖子上的项链,上面写了主人的联系方式。
摸出手机,郑温峤拨了项链上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请问您是捡到一只金毛吗?”
对面人即使语气很焦急,但依旧是一种偏淡偏冷的声线。
一瞬熟悉的片段如残响一般划过脑海。
郑温峤回过神:“是的,我在蔷榭路的小径里遇到了它。”
对面停顿了一下没说话,郑温峤正疑惑着,声音再次传来。
“好的,我马上赶过去。”
说罢就挂了电话。
郑温峤抿了抿唇,看了眼坐在她跟前的金毛,没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
“一会儿就有人来接你啦,为了防止你乱跑,我得在这里看着你。”
郑温峤一字一句地认真说,像是监督小孩子写作业的家长。
金毛眨了眨眼睛,鼻子往她手里的银杏叶上凑。
毛茸茸扎的她手心痒。
“你也喜欢吗?”
郑温峤看见了它的动作,从一把银杏叶里抽出一片,扬了扬手腕,银杏叶在她手里摇摆。
金毛凑上前往她怀里拱,鼻尖试图去够郑温峤手里的银杏叶。
郑温峤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笑着说别闹。
白景峥气喘吁吁赶来就看到眼前的景象。
一个穿着九中校服的女孩正在蹲着逗他的金毛。
笑声从他跑过来就听见了。
脑海里飞跃的思绪想,是谁找到了他的金毛。
见到这样一幅景象时,他原本跑过激烈的心跳声好似更加浓烈,一下一下地炸裂在他耳边。
女孩的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一点光洁白皙的额头,眼梢愉悦的弯起,那是一张,笑得灿烂又明亮的笑脸。
金毛往她的怀里蹭,她的手一边摸着它一边护住金毛。
扎在脑后的马尾辫左右摆动,扫过她的肩膀。
轻盈又活跃。
这个女孩,他见过的,就在白念的生日会上。
他记得她叫郑温峤,是那个自己妹妹说被他的文身吓到的女孩。
白景峥敛着眉眼,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迈步走了过去。
郑温峤感觉到了身上的重量消失,余光瞥见一双球鞋。
她蹲着抬眼,看见了正在重新给金毛戴上狗绳的男生。
白景峥也弯膝半蹲着,两个人的高度差距瞬间缩减。
白景峥看着郑温峤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怎么也没想到是他一样。
如他所料,郑温峤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十分讶异,但是想想刚刚手机里对面的声音,似乎也摸索到了一丝熟悉感。
“这是你的金毛啊。”
郑温峤微微歪头,看着低头的白景峥。
“是的,它叫秋天。”
白景峥看着郑温峤的眼睛回答道。
“秋天?”
“收养它的那天,是一个有些冷的秋天,那天的温度真的不像秋天该有的温度,很冷,冷到连神经都冻麻木了。”
白景峥握紧了绳子,眼神有些黯然。
“我听见路边的树丛里有一阵微弱的声音,拨开枝叶看到了它饿到已经快走不动了。那个时候它还只是个小狗。”
语毕,郑温峤还停留在他有些哑的声音里。
“后来起名秋天,既是纪念相遇的那一天,也是想告诉它,往后的每个秋天,只要我在,它也一定在。”
白景峥在说“知道我在,它也一定在”的时候,他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像她刚才一样轻抚秋天的头顶。
目光落在秋天的身上,眼神骤然柔了下来。
他一向给人傲气又恣意的印象,像是永远冲在终点线的少年。
好像刚才那一刻的落寞只是错觉。
郑温峤没有打断他的话,静静地在一边聆听着。
等到白景峥说完之后,郑温峤托腮笑了笑,粉润的唇角上挑说道: “秋天一定感觉很幸运,可以遇到你。”
白景峥看向郑温峤,眼神似乎变得认真起来。
像是确定,又好像在犹疑。
“谢谢你。”白景峥道谢。
算起来,今天如果没有郑温峤遇到了秋天,或许他还要找好久好久。
“没事。”
郑温峤摆摆手扶膝站起,眼前期一刹那的眩晕感和脚踝处的不适感纷至沓来,让她忍不住趔趄一下。
白景峥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她的手臂才让郑温峤堪堪稳住身形。
“没事吧。”
“没。”
郑温峤拍了拍脑袋回过神之后朝白景峥点了点头表示谢意:“谢谢你,我该回家啦。”
说罢,她便摆了手告别,双手抓着书包带一步步小走,直到消失在小径的拐角处。
白景峥和秋天站在原地,又一阵秋风扫过,吹落了几片银杏叶。
清影落地,心掀波澜。
白景峥拿出手机,看着最新一条的通话记录。
一串从没有在他手机里出现的号码在最新显示。
白景峥低头思忖,手指微动。
秋天站在他的脚边,头顶落了一片银杏叶。
心如止水的湖面,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暗蓝的水底,收纳所有情绪。
秋的到来,是新一季的起始,也是下一季的前奏。
是难以言表,也是众口难调。
是波澜壮阔无限好,也是夕阳流萤缀满天。
第六章「燃犀温峤」
那天读书的时候,笔尖一顿。
我看到了一个词——
“燃犀温峤”。
意思是比较敏锐地洞察事物。
那么你呢,我的心思,你能否察觉到。
我是矛盾的,有些情感,既希望你知道,又希望你不知道。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的行囊装满了东西,明明承受着那么大的重量,却还是和你面色如常地打招呼。
有时候离近一指的距离,却需要我用无数次的翻山越岭来实现。
喜欢是青涩未熟的果子,清香伴随着苦涩,都要尝个够。
-
秋冬的过渡好像只有一瞬。
昼变得越来越短,天气也在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郑温峤早上起床的时候感觉嗓子有点疼,察觉有一些不对之后带了两包感冒药。
早上到校的时候,陈谨燃已经来了。
郑温峤和他说了一句早就拿着保温杯接了一杯热水,准备把药冲开。
端着热水的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文老师叫了出去。
“温峤,听说你以前会拉大提琴?”
文老师问了一句,顺便说明了缘由。
“元旦的时候,咱们学校和隔壁七中有个新年联谊会,我记得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你在特长里填了大提琴这一项,我这才来找你说。”
郑温峤愣了一下,高中课程的纷杂让她已经好久没接受系统性的大提琴训练,脑子里的一些知识和乐谱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老师,我已经很久没拉过大提琴了。”
郑温峤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展示自己的机会,很多长辈或者过来人都会说多锻炼锻炼展示一下没有坏处。
但相比于台上的舞者歌者,这样一类闪闪发光的人,总感觉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相比于被围在人群中间喧阗热闹的众星捧月,她更喜欢做一个能够毫无保留地享受和喜爱这种氛围的人,感觉这样的角色才更适合她自己。
文老师了然,可能是看出了郑温峤的心思,本也没有强制要求的她安慰道:“没关系,这个看个人的意愿,你可以慢慢想,等到周五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选择,可以吗?”
郑温峤点点头,等她回到座位的时候,之前打好的一杯水已经慢慢凉了下来。
第一节课的老师已经走进教室里,郑温峤抿了抿唇。
现在已经不太可能再出去打水冲药了,郑温峤把感冒药收进书包里,拿出位子里的课本。
陈谨燃的眼神停在那两包感冒药上,顿了顿又移开视线。
中午吃过午饭以后,郑温峤从食堂回到班里,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打好的热水。
郑温峤的手触上水杯的温度。
温度不烫,刚好适合冲药。
她注意到了,这个杯子是陈谨燃的。
陈谨燃这时候刚好回来,手里拿着铅笔和考卷,看样子是刚问完老师问题回来的。
“谢谢你打的水。”
郑温峤两只手托起水杯,放在耳侧,朝着对面的男生甜甜地笑了一下。
由于感冒的原因,她还吸了一下鼻子,随即收起笑容,还后退了一步:“你可别被我传染了。”
陈谨燃像是被她后退的这一步惹得忍俊不禁:“如果我也感冒了,那你每天可能要带四包感冒药了。”
给我也带两包。
虽然陈谨燃没有明说,郑温峤还是很快会了他的意。
陈谨燃放下考卷,整理桌上的杂物:“早上文老师叫你出去,是不是新年联谊会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去找老师问题,办公室都在讨论这个事情。今年是首次和七中一起办这个事情,好像学校那边对节目的审核也挺重视的。”
这点郑温峤知道,以往的新年联谊,都是各班办各班的,早上文老师说七中一起办,还让郑温峤吃了一惊。
据说两位校长也是高中同学,以往总是看不对眼的两位校长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商量好就决定一起办了。
“因为我曾经学过大提琴,所以文老师今早问我的意愿开着。”
“你学过大提琴?”
陈谨燃听到‘大提琴’这三个字有些愣怔地看向郑温峤。
陈谨燃的眼神蓦地柔了下来,好似是追忆已经过去的过去。
他坐在位子上,能看见青色血管的手腕随意地搭在桌沿边,像是回忆起让人怀旧的往事一般:“我认识的一个人以前也是一个大提琴手,小时候我经常跑去她的表演的地方偷偷看。”
“她在哪里都有表演,舞台上,闹市边,一个人的琴室……”
“好像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永远有引吭高歌的雀跃,就感觉每一处都能是她的舞台。”
陈谨燃想到了儿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琴声,悠扬婉转,开心亦或是悲伤,他都能感受得到。
小小的他那时候觉得音乐好神奇,会把淹没于心口的话表达出来,吐露真心,不论方式。
往事像是密密织成的一张网,把追忆的人圈在里面。
郑温峤看着他被午后阳光照着的侧脸,阳光从边缘擦过,打在地上,一地洒金。
陈谨燃说起他的过去,她就这样静静地听。
他提起过去的语气里满是柔和与怀念,似乎还夹杂了一丝追摸不到的感伤。
感伤钻进他柔和的眼眸,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郑温峤心里下了决定,随即笑笑说:“真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认识的人一起合奏一次。”
陈谨燃沉默了一瞬,没有接话,只是迎着阳光看着郑温峤。
两个人嘴角都带着一丝笑意,犹如一张回忆里的老照片,纵使时光让相片的边缘褪了色,你注视我的时候,还是心动的持续,这是多少时间,我都无法忘却的。
少年的一腔赤忱,永远不会随时光老去,风华正茂常驻他身边,陪他经历风霜,坚持初心不改。
黑板上的粉笔灰轻扬,书桌上的课本折起了一角,
走廊里跑过吵闹的同学,带起一阵风。
在我这奔流不止的十七岁,曾经和心爱的少年一起度过,烧得心室都沸腾。
麦芽浸酒烈歌,轻裘裹身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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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温峤还是决定去参加联谊,她有私心,她想让陈谨燃看她拉琴的样子。
因为他过去的原因,陈谨燃似乎对大提琴情有独钟。巧合落在了她的手心,她想紧紧抓住。
现在有一丝一点的希望降落在她身边,郑温峤都觉得幸运。
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她至少也为了心爱的少年热烈过。郑温峤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在意他的。
所以只要他的眼睛有一瞬是为她而看,她都觉得高兴。
白念拉着郑温峤一起吃饭的时候也问郑温峤参不参加表演。
初中的郑温峤有一次在全校表演的时候拉了琴,那时候还稚气未脱的郑温峤被人打听好多次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白念记得拉琴的郑温峤浑身有一种宁静的气质,初中的她还很青涩,端正地坐在舞台中央,一束光照在郑温峤的身上。
小姑娘如黛的眉眼泛着有些纯的静,让人只想听她把这首曲子拉完。
白念回想起那一场的惊艳,忍不住道:“峤峤,你那一场简直是打出名了,可惜高中你一直没兴趣参加一些集体活动的表演,我可一直没看到你的表演。”
说完还委屈巴巴地眨眨眼。
“我决定参加了。”郑温峤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
“天哪,你终于清醒了!”白念低呼了一声,有些兴奋。
郑温峤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给她夹了一个小鸡腿。
白念不客气地夹起鸡腿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我这次终于大饱眼福了。话说,峤峤,你这次怎么决定参加了?”
“等这次表演结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郑温峤说得有些神秘,上一句没有解释的参加原因或许就在这一个‘秘密’里。
白念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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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温峤找到音乐老师借了训练室,每天固定的一个下午时间,郑温峤可以带着大提琴来琴室里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