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这才恍然大悟,接过手机,拨通了周止已的电话,嘟嘟声响起,一直过了许久,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一声“喂”。
止已哥哥……
小千姐姐……
电话那头响起的是瑶瑶的声音,此刻,瑶瑶正趴在哥哥的背上,将手机轻轻的放在他的耳边,安稳的,温柔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千千,哥哥给你发信息了,我接到瑶瑶了,你到家了吗。
三千长舒一口气,轻柔轻语地回答:还没到呢,那你小心一点,我挂了。
好,到家给我回电话。
好。
她将手机递给韩代弋,微眯着眼睛,浅浅地笑着,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韩代弋想不通,是何种感情,才能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亲如一家人,为彼此担心到这般模样。
亲密得让人生出嫉妒来。
韩代弋接过手机,手却触碰到了三千的手,他惊讶地微张着嘴,她的手,犹如冰块那般。
他的目光飘过三千的脸,被冻得通红的面颊上露出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而流露于表,韩代弋顺着接手机的姿势,将三千的手握在手中,然后缓缓的靠近,两个人快要贴在一起,韩代弋拉起三千的另一只手,放入自己的大衣里,贴在他的腰间。
三千不知所措地任凭他摆布,被冻得通红的脸,此刻,烧到了耳后根。
三千微微地动了动,被握在手掌里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说话的时候,一股热气烧着她的耳朵,酥酥痒痒的,他说:别动,如果你不想失去你双手的话。一边说话,嘴角微微扬起,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极了青春里被救赎的悲伤。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些长着黑色翅膀的细菌,滋生在心里,却又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生命里突然燃起了火光,将所有的黑暗驱逐,与光明连成了一片。
三千吞了吞口水,轻轻的依偎在他怀里,寒冬腊月里,她的笑容,如春暖花开。
她竟毫无反抗的,甚至有些依恋这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大衣里,像是燃烧着很旺的柴火,又像是很困的时候,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如果不是站在冰天雪地里,她想闭上双眼,就这样安静的睡着。
被握在另一只大手里的手,慢慢有了温度,指尖微疼,一会儿过后,整只手像是被烧着那般,火辣辣的烫。
韩代弋将自己的手套取下,带在三千的手上,自己却赤着双手。
他的好意,容不得她拒绝。
站在山丘上,就像站在一个迎风口,四面而来的风,汇聚在一个点,将寒冷发挥到极致,两人在山丘上站了一会儿,冷得发抖,于是开始慢慢往下走,雪比刚才更深了,踩下去的时候软绵绵的,嘎吱声格外的刺耳。
仿佛整个天地都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灰色的瓦片盖成了白色,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梧桐树□□着身体,身披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傲立于天地间。道路两旁的绿植早已隐身在苍茫的天地间,宽敞的马路上,积雪覆盖,没有任何小汽车留下的痕迹,只有野狗和猫咪飞身而过的身影,这天地间,仿佛成了他们的天地,从此自由,不用躲躲藏藏。
家家户户,烟囱里冒着白雾,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唯一的颜色,那便是屋顶上那半截烟囱,排列成一个组合,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像是故意粘在屋顶上,家家户户如此。
到晌午,街面上的门面一家接着一家打开,各家自扫门前雪,于是,人行道上,便有了一条湿哒哒的路面。人们裹着大棉袄出门,严严实实的不给冷风留一点机会,连相互问好也显得很仓促。
很多年,被人们期盼的是大雪,如今,人们又开始有点嫌弃,嫌弃鹅毛大雪里夹杂着的冷空气,嫌弃被覆盖的路面,于是在这不忙碌的季节,大家都只能各自窝在家里,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有的人家,清早起床便开始清洁路面,于是门前有一条小路,而很多人家,睡到晌午,起床吃饭,也只是拉开窗户往外望望。
阿婆将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整个房间被温暖包裹着,阳台上堆积起厚厚的雪,从阳台上望去,那扇大大的玻璃门上面,有一半已经被水蒸气覆盖,只隐隐约约的望见,壁炉里的火苗。
阿婆手里握着书,带着老花镜,将厚厚的毛毯铺在膝盖上,木桌上的台灯散发着黄色的光芒,火炉里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韩爷爷坐在一旁,盯着投影仪里面播出的抗日战争,眼神时不时的偷瞄阿婆,偶尔的取下眼镜,用衣服擦拭,那双苍老且沧桑的眼睛,已经不能长时间的盯着屏幕看,湿润的眼眶,仿佛是投影仪里的反射,将那双深邃的眼眸沾上泪光,于是,除了泛着泪光的人,没有人知道,那湿润的眼眶,究竟为何而起。
他们就这样坐在彼此的身边,许久不说一句话,像是相处已久的夫妻。
或许,年轻的时候,在世人的眼中,他们老了,本该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没有津津乐道的爱情,没有生死离别的分别分离,没有痛彻心扉的伤害,没有死而后生的恨,更没有年轻气盛的赌气,那么他们,一定就是这世上最平凡一对夫妻中的一对。
都说造化弄人,相爱的人不能相守,得到的都有恃无恐,等真正的变成了白月光,朱砂痣,最怕为时已晚,连见一面也变成了奢侈,那时,大彻大悟,也仅仅只是字典里的几个字罢了,被刻在心尖上的人,在岁月里,渐渐的被自己隐藏在了最黑暗之处,不见光的青春,中年,晚年也笼罩在深灰色的大雾里,即使步步为营,家庭,最终都是一地鸡毛。
最怕的,是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韩爷爷的家被他经营得一地鸡毛,阿婆忘记所有,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们这样折磨着自己一生,究竟为什么,是那些有恃无恐的岁月里,无休止的怀疑,还是阳光下的青春,无法忘记敢作敢为的自己,到底是怀念那段青春,还是那段青春里的自己。
周止已背着瑶瑶,在苍茫的雪地里慢慢行走,一阵阵寒风吹过,他将自己的围巾给了妹妹,裸露在外面的双耳早已被冻得通红,红扑扑的面颊像是羞涩,额头上,偶尔冒出的汗珠,在落雪纷飞里,在大风刮起时,液体被吹干,粘在原来的位。剪成寸头的前额上,粘上的雪花瞬间融化掉,变成眼泪似的,顺着往下流。
瑶瑶靠在哥哥的背上,毛茸茸的围巾将她整个脑袋包裹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发抖,渐渐的,哥哥后背给了她温度,温暖起来,肚子也不怎么疼了。她双手环抱着哥哥的脖子,整张脸埋在他的后颈窝里,沮丧已经在脸上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