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靳海洋和沈留白一起出去吃早饭。车子刚开到法医中心的门前，他一眼就看到在大门不远处的转角，有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那里，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了。
他要下车窗，朝着门口的保安笑了笑。
“干什么的？”
“一男一女，说是跳楼小女孩的家属，一早就到了。”
“我跟他们说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们也不走，就等在那里。应该有……”
保安看了看表，语气肯定的答道。
“有一个小时了。”
靳海洋点了点头。
他拉上车窗，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沈留白。
“你约的家属已经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辆一直停着的SUV车门一开，一男一女从上面走了下来。
靳海洋的眼神极好，从后视镜中清楚的看到了两人的相貌，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女的没见过，男的这几天倒是经常看得到，正是那个整天游说沈留白加入的徒浩然。
“那个女的叫柯静，是徒浩然的妻子。”
沈留白轻声说道。
她记人的本领非常好，纵然多年未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位身穿白花连衣裙的女人正是自己曾经的同窗。
和记忆中的柯静比起来，现在的她满脸郁色，小步跟在徒浩然的身后，再没有之前那意气风发天之娇女的模样。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门口走来，似乎是想着打探一下情况的样子。
靳海洋毫不犹豫的发动了车子，很快就将那两人甩在了身后。
昨天从现场回来之后，他一直呆在法医室等着沈留白出检验结果，找寻家属的工作交给高大尚负责，根本不知道徒佳佳的家人竟然也是个熟人。
“这件事不简单。”
他一边倒车进车位，一边沉声说道。
“徒佳佳的身上不但有暴力殴打的痕迹，还在死前有过，如果是成年人造成的，那最有可能是因为家庭暴力。”
“我遇到过几次她在外面不肯回家，她说她要等爸爸，那么打人的就很可能是徒浩然的妻子。”
“小白，你有点儿心里准备啊，我觉得这一家子都不太好对付。”
靳海洋笑着提醒道。
他没说的是，徒浩然那个人一看就有问题，徒佳佳跳楼自杀说不得就和他有关系，只是这个推测根本没证据，说了好像他小心眼爱吃醋一样。
到了工作时间，李成带着两人敲开了沈留白办公室的大门。
“沈教授，这二位是死者徒佳佳的父母。”
“徒先生，徒太太，两位请坐。”
他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沈留白的身份，然后就静静的坐在一边，不再说话了。
“我是负责徒佳佳案件的法医沈留白，今天找二位过来，是因为徒佳佳的案件需要进行尸体解剖，按照我国法律规定，我们需要通知家属。”
沈留白站起身，礼貌的两人握了握了手，然后将两份解剖通知书递了过来。
她穿着白大褂，黑色的框架镜遮挡了她那双墨玉一样的眸子，让人摸不清她的情绪。
“沈留白？你是沈留白？”
还没等徒浩然回答，一直坐在一旁的柯静忽然开了口。
她一双眼定定的看着面前青春依旧的少女，眼中的目光复杂难辨。
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徒浩然握住了手，整个人瞬间就安静了下去，柔顺的低头不再说话了。
“留白，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法医。”
徒浩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学者，每天就只在实验室里研究那些个艰深难懂的课题，简单而不谙世事。
没想到，今天的沈留白竟然换了一个身份，成为他女儿案件的鉴定人，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样也很好。
徒浩然的眼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脸上满满的都是悲痛欲绝的表情。
“我们今天早上接到电话，说伽伽出事了，伽伽那么乖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是怎么死的？”
听他这么说，坐在一旁的李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问我们啊？你家孩子一晚上都没回家，你们当父母的都不问问也不找找么？”
李成看到过徒佳佳尸体的惨况，他对这对完全不负责任更可能是始作俑者的夫妻完全没有好感，明知道这个时候说话不合适，但强烈的愤怒还是让他把这些闷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口。
听他这么说，柯静立刻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的站了起来。她刚想说什么，却被徒浩然抓着她的手拉了一下，再次默默的坐了下来。
这一切，沈留白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制止李成的愤怒，也不曾对柯静做出任何反应。她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等着徒浩然开口回答。
果然，下一刻，徒浩然轻咳了一声，俊逸斯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件事是我们疏忽了，我们夫妻两个对不起佳佳这孩子，没尽到为人父母的义务。”
“我的工作室现在还是草创阶段，我和她妈妈都很忙，平时工作起来也顾不上她。她念的学校是半寄宿制，佳佳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平时只呆在学校里不会乱走，所以她不回来，我们就以为她是在学校复习功课了。”
他说的有情有理，脸上的表情又诚恳真诚，丝毫没有回避问题和责任，倒是让李成的怒火消减了不少。
事情也的确这样，徒佳佳跳楼的地点在学校教学楼的楼顶，时间是在午夜，而星辉中学晚上9点关闭校门，学校四周的防护墙也不是一个12岁的小女孩能跳得过的。
9点以后，徒佳佳的确是呆在学校了。可在9点之前的行踪，沈留白并不认为是像徒浩然说的那样，只呆在学校不会乱走。
她记得靳海洋曾经说过，多次在街上看到这个小女孩在找爸爸，徘徊到很晚也不愿意回家，这个情况和徒浩然口中的刚好相反，她不相信对方会一无所知。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徒浩然说了谎呢？
第54章 举止怪异
“徒佳佳是跳楼自杀的死的，这是她的遗物，我们在里面发现了类似遗书的一张纸，因为涉及到刑事案件，所以暂时还不能交还给家属。”
李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伸手在电脑上按了几下，调出了一张照片，正是警方在徒佳佳书包里找到的那封信。
对不起，爸爸，我终究比不上她。
徒浩然和柯静看过之后，两人齐齐的变了脸色。
不过徒浩然是脸色苍白僵硬，而坐在他身边的柯静，原本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竟然渐渐变得铁青。
“这个……”
她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就被徒浩然直接打断了后面的句子。
“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我和她妈妈虽然看她学习紧了点，可是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啊……”
说到这里，温文儒雅的男人竟然留下了两行泪。
“我们没时间管她，怕她学坏怕她不上进，可我要是知道她竟然压力这么大，我一定不会说她一句，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天天游手好闲也比生死两隔好的多！”
“佳佳，爸爸后悔了，爸爸再也不问你的考试成绩了，你是爸爸最乖巧的女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回来吧……”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徒浩然这么一哭，办公室内的气氛立刻为之一转，就连刚刚还在愤怒斥责他夫妻俩的李成，这会儿也走到男人的跟前不断的安慰着他。
沈留白依旧没有说话。
藏在框架眼镜后面的目光，一直紧紧的定在柯静的身上。
就在她看到那张纸条之后，她的脸色先是铁青，然后变得有些苍白，眼神不自觉的开始望向沈留白的方向。
直到他丈夫开始哭泣之后，柯静的拳头就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洁白的贝齿不断啃咬着嫣红的唇瓣，像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早得知女儿已经跳楼身亡，身为一个母亲竟然能耐得下心来化妆打扮，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法医中心的验尸间，沈留白觉得自己这位同学真是个妙人。
她正想的出神，却不知道面前的徒浩然已经止住了哭声，哑着嗓子向她问道。
“留白，我能看一眼佳佳吗？”
听他这么问，沈留白立刻点了点头。
“当然，我找你们过来，一个是通知你们要进行尸体解剖，另外也是想让你们见一下死者。”
说着，她朝着李成示意了一下，两人同时起身，带着徒浩然夫妇走进了位于三楼另一侧的3号验尸间。
徒佳佳的尸体被白布覆盖着，静静的躺在偌大的解剖台上。
“就在那里，李成会带你们过去，不过你们只能看，不可以触摸尸体。”
“请节哀顺变。”
沈留白指着解剖台，轻轻的说道。
徒浩然点了点头。他神情肃穆的走上前，看着李成掀开了盖在女儿脸上的白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
“佳佳啊……”
他伸手想去抚摸孩子的面颊，却被李成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
“抱歉，死者的遗体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请各位保持克制，不要动手触摸。”
徒浩然转过身，有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又走回到沈留白的面前，哑着声音问道。
“留白，你刚刚说还需要解剖，我们现在还不能把佳佳带回去，是吗？”
沈留白点了点头。
“因为死者牵涉到刑事案件，所以我们必须进一步解剖并固定证据。”
听她这么说，徒浩然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刑事案件吗？佳佳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沈留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样，却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抱歉，案件还在侦查进行中，有些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
“那好吧。”
徒浩然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表示自己能够理解警方的立场。他再次看向宛如睡梦中的女儿一样，带着柯静径直走出了验尸间。
见两人已经走出了法医中心的法门，沈留白这才收回眺望的视线，转而看向李成问道。
“你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李成被她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有些茫然的回答道。
“我之前还以为他们两个不管孩子，现在看来，反而是因为管得太多才让孩子有了压力，只能说是教育方法出了错误，倒是一对可怜人。”
听他这么说，沈留白露出了一抹略带讥讽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