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铺的何玲听到下铺动静,透过布帘缝正好看见下铺的高个女生在整理东西。她妈早上说这家人应该是穷的很,让她别跟人家玩。
下铺的女生很瘦,拱起的脊背,隔着胸衣的痕迹都能看见脊椎骨和肋骨的轮廓,上身是样式老气的翻领白底蓝花棉布衬衣,下面穿着男生爱穿的那种土黄色裤子,裤子还有些短。
她撇了撇嘴,躺好扭过身继续看租来的书。
林晚禾从书包里翻出几张旧报纸,找来胶水,拧开塑料瓶的蓝盖,蘸了胶水,涂抹在报纸的四边和中间,整齐地糊在墙上,遮住墙壁上的脏灰。
她没像其他人一样买白纸糊墙。
白纸两张就要四毛钱。四毛钱可以买一个本子了,她舍不得,就问魏老师要了一摞报纸。
有几张垫床铺了,留了几张糊墙。
收拾好了,看见人家床上的布帘想着回家翻翻还有没有花布,用缝纫机做一个布帘,在帘子里换衣服什么的也不尴尬。
午后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宿舍门窗一直开着通风。
一个扎着低马尾,大眼睛,有些胖乎乎的女生从外面进来,看见宿舍其他人都在床上,还都拉着帘子,就过来和唯一一个活动的女生打招呼:“同学,你收拾完了要去打饭么?”
“哦?”林晚禾没想到有人主动找她说话,有些受宠若惊的惊吓,肩膀还抖了下。一个人孤单惯了,她又是慢热的人,恐惧社交,如今这也算是一种病,叫做社交恐惧症。
她晚禾扭过脸,讷讷地说:“不好意思,我带了咸菜和饼子,不去食堂,谢谢你叫我。”
“哦,好吧!”钟英没想到被这样拒绝了,她还满心欢喜很期待住校,一是不用再听家里人唠叨了,二是还能交上新朋友,可这一上来被人拒绝,有些泄气。
“等我,我去。”上床的何玲拉开帘子,喊了一声,利索地踩着林晚禾被子下了床,直接坐在新做的蓝格子新被子上,躬下腰穿鞋。
林晚禾看了眼被她坐扁的棉被,咬了咬唇。
“喂,你叫什么?”何玲没问钟英,反而问林晚禾,连同学都变成了“喂”。
“林晚禾,我叫林晚禾。”
“呵,林晚禾,以后你被子放那头,不然我下床不方便。”
“哦,好,对不起啊。”晚禾站在一旁等着她起来,好把被子抱过那一头,可这女生一直坐着。
何玲比钟英要矮些,脸很平,像盘子,头发有些少,遮不住头皮,一根一根一丝不苟都梳到扁平后脑勺扎起来。
整个脑袋像极了双面鼓,中间鼓,两面平。
她身体很丰满,粉红色荷叶边的衬衣从上到下被撑的鼓鼓的,已经看不出衬衣原来的样式。下身的褐色微喇叭裤很紧,紧紧地绷着,小腿肚子一大块健壮的肌肉毕露无疑!
如今看奥运会,日本的那个乒乓球女队员叫……美,她的脸和这何玲很神似。
何玲并没有去理会土不来叽的林晚禾,穿好了皮鞋之后,压根没管被子被她坐的怎么样,显而易见就是故意的。
她整理好揪起来的衬衣,原地跳了跳,自言自语带着炫耀似的道:“贵的鞋子穿着就舒服!”
就在她下床的时候,小姑娘们也都纷纷拉开帘子下床,无不看见这人坐林晚禾新被子,故意欺负她的行径,听见她说鞋子贵,目光从她个引人注意的头形,落到她身上,又落在了她的皮鞋上。
若是你过于优秀,这般自傲大家也都忍了,可你这怪模怪样的丑八怪欺负比你好看的人,就有人看着烦,何况你压根也没有狂傲的资本!
于是对面床下铺的女生斜了她一眼,带着嘲弄的“吃吃”的笑声,说了句“哎呀!”,大声说:“真是特妈的开了眼了,丑人多作怪啊!一双破皮鞋也显摆,坐人家被子不知道道歉吗?不知道你神气个什么?”
这瘦瘦女生一站起来,个子和林晚禾差不多高,穿着宽宽大大的运动服,精神抖擞,和其他女生的打扮有些不一样。
何玲怒了,大声道:“怎么了?你是谁呀!我怎么显摆了?我坐你被子了?”本想着比比鞋子,下意识地看了看她脚下的鞋子,嚣张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没说出后面那句“我这鞋子你还没有呢”。这个军岗来的女生穿着一双运动鞋。运动鞋可比她的皮鞋贵太多,而且整个县城也没有卖的。
林晚禾住过宿,可没见过一见面就吵架的,第一天还互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就吵架了,貌似还有点她的关系在里面。
她嘴笨的很,胆子又小,没有显露出像旁边俩姑娘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反而很不自在,更是不敢说话,只好找点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左看右看,看见了水壶,轻轻地走过去提了壶往门外走。
钟英看她去提热水,也不想待在屋里被看这个讨厌的何玲了,抱着碗,提着暖水壶追了上去。
“林晚禾,你家是哪个地方的?”
钟英问。
“三里河煤矿的?”林晚禾放慢了步子,等了她两步。
“三里河煤矿?你们家是兵团的?”钟英惊讶!那地方是属于兵团农场的,不过那边学生都应该去农场上学吧?
“嗯”地方上的人对兵团的人充满了好奇。
“兵团”听着有点让人热血翻滚,仿佛是个坚不可摧的军事集团,实际上当时在边疆,地方瞧不起兵团,因为兵团的人太穷。